黄花观。
入冬之后,后山坡的黄花已经枯萎,不过根系还在,蛰伏等明年春来发芽而已。
一片积雪之中,黄花观主白木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其间,快要临近那座木屋的时候,这位黄花观主弯腰抓起一些积雪,捏了个雪团,然后砸向那边的木门。
在屋内人尚未开门之前,他又捏起另外一个雪团,等着屋内人开门的当口,果断丢出。
那个雪团不偏不倚地砸中开门人的额头。
积雪四溅。
一身白裙的白溪看着自己这个师父,有些无奈,“师父,都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幼稚啊?”
黄花观主啧啧道:“你那些年吵着要为师陪你打雪仗的时候,怎么不说为师都这个年纪了,还要陪你这么幼稚?”
白溪张了张口,甜甜一笑,只是没说话,雪团先至,黄花观主自然早有防备,不过躲过一两个,却很快发现,眼前密密麻麻来了一片,如同一场大雪,纷纷落下。
黄花观主飘然从密密麻麻的雪团里飘然而过,最后一气掠向木屋那边,这才重重喘气,“完了完了,做师父的老了,力不从心了,没法子啊,谁让收个弟子,那么厉害,这才多久,就把当师父的就这么越过了。”
说着话,黄花观主一屁股坐在木屋前,看起来是在唉声叹气,但实际上,眼眸里到底都是欣喜。
他们这样的修士,不会因为弟子不如自己而失望,也不会因为弟子比自己更出彩而失望。
收取弟子,只要弟子用心修行即可,至于走到何处,能否登高,那都不必强求,随缘就好了。
白溪在自己师父身边坐下,笑嘻嘻地伸手,伸手按住黄花观主的眉心,一枚雪团就这么砸在他的额头上。
黄花观主无奈道:“你这丫头,看起来也怎么都长不大啊。”
白溪伸手拍落自己师父身上的那些积雪,“是师父先幼稚的哦。”
黄花观主哈哈一笑,也不多说,只是揉了揉脑门。
然后一对师徒,坐在这木屋前,看这漫天飘雪,一时间,都没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黄花观主主动开口问道:“这些日子是不是都很想下山?又不知道该怎么跟为师说?”
不等白溪说话,黄花观主就微笑道:“闺女大了,都是管不住的,实在是想要下山,那就下山去,师父又能怎么样呢?”
白溪笑嘻嘻看着他,“那师父就不怕我下山之后,就不回来了啊?”
“腿你在身上,谁管得了你?”
黄花观主叹气道:“要是你这丫头真这么狠心,丢师父这么个垂暮伤心老人独自在山中,也不是不可以。”
白溪嗅了嗅鼻子,有些诧异,“师父,怎么酸溜溜的,醋坛子什么时候打翻了?”
黄花观主对此只是笑骂了一句,其余的并没说什么。
“知道师父是担心,可哪里有那么好担心的。”
白溪看着黄花观主,轻声开口,“我认识他那么多年了,怎么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次相认,她很清楚,要不是自己那么那么的伤心难过,他最后是不会站出来跟自己相认的。
喜欢一个人,总是会想着为对方做些什么,而很少很少会想着让对方为自己做些什么的。
他从前是这样,现在面容变了,都还是这样。
所以这样的家伙,她不会不喜欢的。
“我这会儿不会下山的,他要做的事情,就让他去做,我只是……会等他需要我了,才去帮着他做些事情。”
白溪看着黄花观主,张了张口,虽然有些犹豫,最后却还是说了出来自己的心里话,“师父,我要是因为他死了,你别怪他,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
黄花观主看着自己这个弟子,皱起眉头,“你要是因他而死,你看为师会不会把那小子的皮剥了!”
自己费尽心力,养了十几年的丫头,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飞了,要是这样的丫头最后死在一个臭小子手上,你看自己是不是要发疯。
白溪摇摇头,笑道:“师父不会的。”
什么不会的?
大概有可能是做师父的不会这么做,也有可能是做师父的想这么做,也做不了。
那个臭小子,到底也不是个臭小子了。
一眨眼,就会变成东洲罕见的剑仙人物了。
——
高瓘悄然离开天火山,知道的人,只有两人。
阮真人并未拦着,只是看着自己那位朋友下山,眼眸里有些复杂情绪。
这些日子大霁王朝兵锋所指,早就已经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拔寨,大齐那边,就像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的稚童,只会被大霁这个壮汉打得连连求饶。
只是对方根本都没有给他求饶的机会。
大霁的士卒,已经兵临大齐京师,围困起来。
大齐那位年轻皇帝,早些时候便派出了使臣,想要出城跟大霁交涉,但使臣刚踏出宫门,就被人所杀。
一位边军将领,早早被大齐皇帝调离边境拱卫京师,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看到自家这位皇帝陛下一点骨气都没有,就要举国而降,自然而然再也无法忍受。
领着自己的六千精兵,更早一步围困了皇城。
这位边军出身,在那位大齐藩王手下做过多年偏将的将军一身甲胄,来到大殿之上,提着自己的军刀,只丢下了一句话。
“我大齐灭国是板上钉钉之事,末将无法改变,就连武平王死而复生也无法改变,但我大齐可亡却不可降,陛下做不成许国之君,那末将就帮陛下一把。”
说完这句话,这位将军就当着已经无比慌乱的朝臣们一刀把大齐皇帝的头颅砍了下来,然后重重丢出。
“诸公,逃命去吧。”
群臣作鸟兽散。
……
……
皇城大火起。
将军立于皇城外,凄然一笑,“诸位,大齐要亡了,我等沙场武夫,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愿为大齐死!”
六千人握住自己兵刃,高呼起来。
只是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高呼赴死的时候,不远处有人正在看着那场皇城大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