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迟的掌律大典,本来按着重云山的想法,是要大办特办的,至少在庆州府,重云山还是第一大宗不是?
但周迟之前在朝云峰和重云宗主商量之后,就让重云宗主改变了想法,只变成了送出请帖,请那些和重云山亲近的宗门来重云山一聚而已。
没有那么招摇。
不过就在诸多修行宗门赶赴重云山的时候,倒是很快在路上得知,重云宗主心有所感,如今已经闭关,似乎已经看到登天希望。
对此,赶赴重云山的诸多修士,都喜忧参半。
要知道,上一位重云山大人物闭关破境,已经身死道消,虽说重云山马上就选出了新的掌律,天赋甚至比西颢更强,但这对重云山来说,也无疑是一种削弱。
如今重云宗主要闭关登天,不见得是没有这样的缘故。
他若是踏足登天,重云山自然更强,足以弥补西颢的离去,但若是失败了呢?
那庆州府第一大宗的地位,会不会随着重云宗主的身死道消就此崩裂,从此庆州府,又是崭新的天下?
对于那些和重云山交情深厚的宗门来说,自然而然不愿意看到如此局面,而对于那些蛰伏多年,早有心思取而代之的庆州府宗门来说,那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因此这场明摆着不会如何大操大办的重云掌律继任大典,理应不会那么简单。
只是会不会有宗门撕破脸皮,不太好说。
掌律继任大典在十日之后,但这些日子,就已经陆续有其余宗门的修士上山了。
都是那些最为亲近重云山的宗门。
最先来到重云山的宗门,还是南山宗,双方已经有了多年交情,几乎每一次重云山的大事都会邀请南山宗。
这一次代表南山宗的依旧是那对夫妇,程山和月白镜。
在他们身后,还有程山的关门弟子,那个已经不是少女的红衣女子,顾意。
随着周迟孟寅白溪钟寒江等人破境离开初榜,上面的名字便算是彻底换了一批,这位去年踏足天门巅峰的顾意,如今在初榜,已经进入了前十,如今隐隐有庆州府年轻一代的里的剑道第一天才说法。
当然了,在这个说法里,周迟早就被屏除在外了,虽说他才二十出头,但是都已经是归真境了,还把他算成年轻人,要不要脸?
在山脚迎接他们的,还是那位朝云峰长老,甘皂。
甘皂先是跟三人客套了一番,程山还是忍不住撞了撞这位甘长老的肩膀,得意道:“怎么样?我这弟子,这可是我们南山宗有史以来,在初榜上名次最靠前的弟子,只论剑道,现在庆州府也好,就是整个东洲,年轻一代都找不出几个人来了吧?”
要是平常,甘皂就懒得理会自己这个老朋友了,但今儿个他倒是极为捧场,连连点头,“是啊,程道友你这弟子不错的,很好了。”
程山刚要满意点头,忽然就觉察得不对,一脸狐疑,“姓甘的,今儿个怎么回事,往常你可没这么捧场啊。”
甘皂笑眯眯,“这不是好日子嘛,马上我重云山就要迎来一个新掌律,大喜的日子,人自然要开心一些。”
程山一怔,随即脸色难看起来,这家伙话里话外,不就是在点他吗?
说剑道天才,整个东洲最了不起的那个,就在这座山中呢。
不过程山还是很快便再次满脸笑意,“甘道友,我听说那位周掌律,还没道侣呢?我这徒弟,几年前可是跟他见过的,年纪相差又不大,不然您给撮合撮合呢?都是年轻人,又都是剑修,说不定有机会的,再说了,前几年没心思,也不意味着这几年没心思不是?”
甘皂不理会他,只是自顾自登山,等到实在是被他说烦了,这才没好气地说道:“程道友,前几年我们这些岁数大一些的家伙还能说得上话,现在还能说啥?他都是掌律了,就连我在他面前,都得恭敬叫一声掌律,你说我怎么撮合?”
听着这话,程山泄了气,不过他倒是也没死心,只是想着自己那徒儿如今已经出落得这么好看,等找个机会去玄意峰做客,见一见那个年轻剑修,说不定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程山心中大定,不再说话,只是快步跟上甘皂,跟自己这个老友勾肩搭背,说起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在他身后的两人,月白镜看了一眼顾意,微笑摇头,“你师父是什么性子,你清楚的,他的那些屁话,不去听就好了。”
已经是个年轻姑娘的顾意点点头,笑道:“师娘,我知道的,不过师父肯定是一厢情愿了,就是我愿意,那位周师兄,也不会看得上我的,这么天才的人物,当然要喜欢更好的女子才是。”
依着南山宗和重云山的关系,双方弟子互称师兄师妹,没有问题。
月白镜摇摇头,“不要妄自菲薄,可以说不喜欢,但哪来的配不上呢?”
顾意哦了一声,笑了起来,“有道理哎,师娘。”
月白镜不再说话,对于这种事情,她这个做师娘的,也不太管的,小姑娘要喜欢谁,怎么喜欢,都是小姑娘自己的事情,她唯一希望的就是,小姑娘要遇到良人。
仅此而已。
随着南山宗的修士们上山,之后几日,三仙宗和白鹤观的修士也纷纷赶来,再之后,是陆陆续续的十几座宗门的修士上山。
但最挑动重云山那些男子修士心弦的,其实还是万霞宗的那位副宗主叶柳。
这可是庆州府山上第一美人,不知道有多少男子修士为她痴迷。
等这位副宗主踩着一片彩霞来到山脚的时候,山道那边,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看向了这边。
叶柳和万霞宗的多位女子修士很快便被山上的长老领着上山去。
再之后,临近大典召开的前一天。
发生了一件事,让重云山修士觉得意外,百鳄山的修士们竟然也来了。
要知道,重云山一直以来都是庆州府第一大宗,而在重云山后,其实百鳄山一直牢牢坐着第二把交椅,只是双方一直以来关系都实在一般,虽然没有敌对,但诸多大事,即便重云山都会送出请帖,但百鳄山大多也都只会送来一份贺礼,而很少会有修士亲自登山。
而重云山也是如此。
双方算是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友好。
再说百鳄山,山中因有灵鳄无数而闻名,要知道,那些灵鳄浑身都是宝,尤其是鳄鱼皮,更是被不少修士用来锻造法袍,一张有百年光阴的鳄鱼皮,可以卖到二三十万梨花钱,对于那些想要拥有一件法袍的修士来说,绝对是好东西。
也就是凭着这些灵鳄,百鳄山这些年的发展其实比重云山更快,要不是重云山有这数百年的底蕴,只怕这庆州府第一宗门的位子,早就易主了。
如今百鳄山的修士登山,对于重云山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双方虽说一直关系一般,但既然有人登山,白池还是慎重对待,亲自去山脚接待。
只是当他看到百鳄山来人的时候,也有些吃惊。
一个高大男人,中年模样,国字脸,面沉似水,站在山脚,就宛如一座大山站在那边。
百鳄山大长老,高承录。
这位在整个东洲都算是排得上号的武夫,归真上境多年,威名赫赫,这些年鲜少下山,此刻居然来了。
在他身后,众多百鳄山弟子,人数不少,都是一身青衫,在袖口绣有一尾鳄鱼。
白池看着这位百鳄山大长老,微微拱手寒暄了几句之后,这才领着百鳄山众人上山。
在山道上,有百鳄山弟子啧啧开口,“这座重云山,云雾缭绕,用来养鳄鱼最适合不过了。”
在他身侧的同门听着这话,只是跟着笑道:“有一说一,这座重云山的灵气要比咱们百鳄山充沛得多,养灵鳄,适合的。”
白池听着两个百鳄山弟子的交谈,微微蹙眉,但并没多说。
反倒是高承录,这会儿忽然开口,问道:“白道友,听说这位新掌律,当年曾在贵宗内门大比上,曾做出过一人掀翻一座苍叶峰的壮举?”
白池微微蹙眉,眼前高承录这话,很不客气,这也就是他,要是换作谢昭节或是御雪在这边,大概就会直接翻脸了。
“看起来贵宗也有诸多不合啊,新掌律继位,宗主竟然闭关不出,真是心有所感?还是说压根就不愿意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高承录微微一笑,言语里夹枪带棒,让白池很不舒服。
只是白池就要发难的时候,高承录就已经转而笑道:“二十出头的归真境,东洲真是多少年没出过了?贵宗真是了不起,竟然出了这么一个绝世天才,可喜可贺。”
白池只好轻声笑道:“道友谬赞。”
这一次,高承录只是笑而不语。
……
……
玄意峰中,已经是苍叶峰执事,这些日子承担了更多事务的钟寒江来到这边的藏书楼,为周迟带来一件做工极为讲究的长袍。
只是看着窗边那个坐着看书的少女,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周迟看了他一眼,笑道:“没关系,姜师妹看剑经的时候,就算是在她耳边打雷,她都听不到。”
似乎为了验证自己说的话不假,周迟一巴掌拍在一侧的书架上,果不其然,姜渭头也没抬。
钟寒江由衷赞叹道:“这位姜师妹,光是这份天赋,就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有的了。”
周迟笑而不语,这些日子,姜渭一有机会就来找他,当然也不只是因为想待在他这位师兄身侧,而是实实在在在问一些剑道上的问题,如今那位顾意可以说是东洲年轻一代的女子剑修第一人,但想来要不了多久,姜渭就会越过她的。
刻苦和天赋皆有,姜渭的成就不会太低。
“其实我觉得我就穿身上这身就好了,这东西看着太重,穿着麻烦。”
周迟看了一眼钟寒江带来的那件长袍,后者只是眯起眼睛摇头,“山上的规矩,我说了可不算,不过你现在说了,好像能算?”
周迟无奈一笑,很快转移话题说道:“我有一件事,觉得可行,问问你的意见。”
钟寒江点点头,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关于以境界高低来论师兄师弟称谓的事情,前些年其实并没有,一直都是以上山早晚来算的,只是后来上任掌律才定下这规矩,初衷当然是为了激励弟子们修行,但我觉得有些太功利了,少了人情味,我想恢复之前的规矩,你觉得如何?”
周迟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翻看山规,尤其是对于很多西颢当初定下来的规矩,都在看,其中自然有许多好的,但有一些,周迟觉得不是那么好。
就像是这个内门称谓的叫法,当初祁山是这一套,但重云山并不是,很显然是西颢在看了外面宗门的规矩之后,特意来改的,初衷,绝对是好的,只是周迟还是觉得,在重云山,不太适合。
“我同意。”
出人意料,钟寒江没有半点犹豫便点了头,只是他说完之后,很快说道:“我觉得保留内门大师兄的称号就好了,其余的,都可以废除。”
周迟说道:“只是我如今要是提出这样的想法,会不会被苍叶峰的同门抵制?”
钟寒江笑道:“何必担心?苍叶峰其实和你想的并不一样,西峰主铁面无私,实际上峰中也很压抑的。”
周迟点点头,“那等我再和其余几位峰主商议,然后再做定论。”
钟寒江点点头,随即问道:“这些日子安排我做这么多事情,是你的意思吧?”
周迟看着眼前这位年纪还要比自己大一些的同门弟子,微微一笑,“能者多劳嘛。”
钟寒江也不多说,最后只是道:“尽力为之。”
周迟点了点头。
“对了,百鳄山的修士们来了,他们和我们一向关系一般,双方其实有些争斗,前些日子在山下,弟子们有些摩擦,这次你的继任大典,或许会出问题。”
钟寒江深吸一口气,“西峰主身死,宗主闭关,山上看起来需要靠你们了。”
周迟点头,“我该做的。”
“不过你找人查一查,这些年百鳄山都和我们相安无事,如今蠢蠢欲动,只怕不止是和西颢身死有关而已。”
钟寒江一怔。
周迟说道:“查一查百鳄山跟什么人在接触,重点是大汤和北边的宝祠宗。”
钟寒江猛然开口,“你是说宝祠宗很有可能已经把手伸到南方来了?”
周迟点点头,“远交近攻而已,想要快速地让南方大宗俯首称臣不容易,那就扶植那些各州府的老二就好了,当了这么多年老二,如今有机会当第一,谁不愿意呢?”
钟寒江沉默不语。
周迟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别担心,山上的事情,我来办。”
钟寒江点点头,然后很快离去。
只是等钟寒江离开之后,正好放下手里那本剑经的姜渭抬起头,有些迷糊地看向周迟,“师兄,好像有人来过了吧?”
周迟只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而不语。
这会儿周迟不知道的是,有个白衣女子,已经来到了重云山脚,正仰起头看着这座云雾缭绕的重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