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来时一样,吴歧不紧不慢走在前面,两个狗男人走在后面,像忠诚的卫兵护卫着自己的国王。
吴歧看看时间,确认时间有点儿晚,但奶奶应该还没睡后,就先去正院儿和老太太说了几句话,大致就是和老太太说,已经带老太太两个“孙媳妇”,看过今晚住宿的厢房,又问了问老太太对自家两个“臭猪蹄”的评价,得到老太太“两个孩子都很不错,奶奶十分满意”的回答后,就笑着和奶奶说了晚安。
之后,确如季唯甫和盛图南所说,两人在老宅门口,乘月光,远远看到那辆,停在转角僻静处的黑色轿车时,并没有跟上去,只目送吴歧安全上车,便倚在车中人看不到的墙边,各自点了根烟。
橙红色的光点,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
而另一边,上了解语花的车,和解语花一样坐在后座,且等解语花的司机,极为有眼色地下车后,吴歧才像对解语花找他的目的一无所知似的,对解语花说:
“哥,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
解语花静静看着自己心仪的弟弟,满腹想说的话,在真看到吴歧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质问吴歧,为什么到现在还在假装,对自己的感情毫不知情?
亦或,在明知吴歧已经带别人见家长的前提下,不管不顾地对吴歧表白?
不,他做不到。或者说,是一根名为“理智”的弦,一直在狠狠拽着他,告知他,不要做出这种形同泼妇的行为,这对他和吴歧的关系,一点儿好处都没有,还会让吴歧看低自己。
他清晰地知道,这种克制是对的;但感情上,又无比痛恨这该死的,在过去执掌解家十几年经历中,磨炼到如同刻进dNA的理性!
最终,他也只能在这气氛微凝的空间里,平静地开口:“小歧,你今天……开心吗?”
这问题着实有些出乎吴歧意料,但细一想,又能咂摸出此中真意:带人见家长了,你开心吗?
可吴歧却不能按照这种理解,回答“开心”或“不开心”,因为只要解语花不主动说破,在面上,他就该当解语花不知道这件事。否则,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
所以他故作不解解语花真实的意思,对解语花微微一笑道:“当然开心啊~~奶奶过整寿,还来了那么多亲朋好友,怎么会不开心?花哥你不开心吗?”
“是啊,我也开心。”解语花说。
话虽如此,可解语花语气、神态,却一点儿开心的意思都没有,仍旧是那副无悲无喜,仿佛心如止水,简直都要遁入空门的模样。
“我开心,是因为你长大了,开启了人生新阶段,或许……不像从前那么需要我了?”
解语花的话,吴歧字字句句都能听懂,却不能点破,只能继续挂着带笑的脸,道:“瞧你这话说的,哥,不管我处在什么阶段,我待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啊?”
解语花终于忍不住露出一抹惨笑,“是啊,你待我,从来没变过——因为你在人生大事的选择上,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是不是?”
吴歧不喜欢解语花露出这种表情,因为他觉得花哥在当家人这个身份上,受得苦已经够多了,但感情显然不是能拿来哄人开心的筹码,所以他也只好硬下心肠,表情不变,甚至故作轻松地说:
“哥,我们现在这样儿,不是很好吗?我尊重你,且不管我身边有谁在,有多少人,都不影响你是我哥,不就行了?为什么一定要到我身边来?”
他看向解语花,语气转而带了点儿认真和探寻的意味,“哥,是不是因为我们两个,在出身上有相似之处,亦或我总对你的观点、想法,持支持、赞同的态度,所以你在心理上,可能对我比较信任、依赖?”
“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花哥你,不要太过美化另一条,你没踏上的路。”
“你怎么知道你以另一个身份在我身边,就会比现在更好?我对自己的身边人,和对兄长、朋友,可不是一个态度。”
“你觉得我好,是因为我敬你是兄长。但事实上,我脾气差得很。我身边和我有亲密关系的人,没一个没受过我掐,挨过我打的。我脾气一上来,扇人耳光也不是不可能——家常便饭。你受得了吗?”
“就算你受得了,你这么好看,我也不忍心扇你。可我不扇你,我不开心,或咱俩因为什么事,产生意见分歧,闹了矛盾的时候,我岂不是要委屈自己?——我不想委屈自己,你说怎么办?”
“再者说,花哥你什么人,我很清楚。你对我,是有些保护欲在身上的。”
“你比我年长,又是当家的。在你的观念里,你可能更倾向把我护在你的羽翼下,为我遮风挡雨,可这是我想要的吗?”
“你会不会觉得我小、我不懂事,认为我没有自主判断和决定的能力,继而打着“为我好”“照顾、保护我”的旗号,为我做一些我根本不需要,甚至违背我本人意愿的事?”
“花哥,你觉得你会吗?”
“就比如,上次你在京城私房菜馆,见到我和图南、唯甫在一起,你想让我不要和他们来往,我没答应,你觉得我不听话,就给二叔打电话了,是不是?”
解语花面色一白:“小歧……”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让吴歧知道了。吴歧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不是吴二叔告诉他的?
吴歧见状,仍旧是嘴角微扬的样子,但这不是看解语花笑话,或嘲讽解语花的意思,只是借此掩盖自己的真实情绪,做一种伪装。
吴歧对解语花打了个“听我说”的手势,继续道:
“我怎么知道的,不要紧;谁告诉我的,也不要紧。”
“我和你提这件事,不是想找你兴师问罪、责怪你多管闲事,亦或不尊重我的意愿——尽管这件事,确实让我很不舒服。我想借此和你表明的是:抛开其他任何因素不提,我认为我和你也不合适。花哥,我们性格不合适。”
“我喜欢听话、乖巧、懂事的。不管他在别人那儿什么性格、什么身份,在我这儿,必须听我的。明白吗?”
“如果你对我的事,或某些做法有意见,你可以提。但要不要听你的,最终怎么做,是我来决定,也必须我来决定!”
“我不需要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干涉我的事,甚至对我的事私自做主,还隐瞒、欺骗、不告诉我!这对我来说,是大忌!”
“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