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 薛烈怒吼一声,拔出腰间佩刀,就要冲上来。
陈皓却根本不给他机会,纵身一跃,跳到一处突出的岩石上。
他借着火光,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石壁。
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几行古旧的铭文上。
那是用略显斑驳的文字记载着当年治理地下河的记录。
“苏氏督工,王令监造。”
这本是二十年前镇南王主持修渠的记录,为了纪念此事,便留下了这几行字。
然而,陈皓却敏锐地发现,在“王令监造”几个字旁边,被人为地凿改过,多出一枚模糊的印章,形状隐约像一枚知府大印。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陈皓的心头——这绝不是巧合!
当年工程贪墨案,或许才是今日苏府被构陷的真正源头!
王显正是借旧案翻新,伪造证据,将脏水泼向忠良之后!
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一块布,用力将那枚被凿改的印记拓印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藏入鞋底。
这枚印章,或许就是扳倒王显的关键!
还没等他喘口气,远处再次传来喊杀声。
循着血腥味,张大叔带着几个手持猎叉、棍棒的村民,从密林中冲了出来。
“陈掌柜!俺们来救你了!” 张大叔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他和其他村民显然也经历了一场恶战,身上都带着伤痕。
看到陈皓,张大叔更是老泪纵横:“芊芊姑娘救过俺娃的命,今儿个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得把她抢回来!”
村民们七手八脚地给陈皓敷药止血,陈皓却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一把抓住张大叔的手:“大叔,不能在这里久留!王显的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陈掌柜要去哪儿?俺们跟你一起去!”
“我要去邻县,找王老板帮忙。” 陈皓的眼神坚定,“只有他,才能帮我把消息传递出去。”现在整个县城的商路都被万记和官府封锁,只有外镇的商路尚未被完全控制。
张大叔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俺们送你过去!”
深夜,一行人来到一座破庙暂歇。
陈皓翻检着李芊芊遗留的香囊,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
突然,他的手指触碰到一个硬物。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香囊的夹层,竟然从里面摸出半张烧焦的账册残页。
借着微弱的月光,陈皓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迹:“三月十七,运硝三百斤入府仓……”
他的心头猛地一震!
硝石,绝非民用之物,大量囤积,只有两种用途:铸炮,或者制造火药!
苏府世代为官,从未涉足军械,这批硝石极有可能就是李老爷与万富贵勾结,栽赃苏府“私藏军资”的关键证据!
他立刻从怀中掏出纸笔,将账册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誊抄下来,然后毫不犹豫地将残页焚毁,不留一丝痕迹。
微弱的火光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也照亮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
王显,万富贵,李老爷……你们的阴谋,我陈皓,一定不会让你们得逞!
次日清晨,陈皓的身影消失在破庙门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破烂粗布衣裳,头戴斗笠,脸上沾满灰尘,乔装成运柴农夫的汉子。
他拉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木板车,缓缓地向着邻镇的方向走去。
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他知道,为了救出李芊芊,为了替苏老爷洗清冤屈,他必须迎难而上,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也在所不辞……
次日清晨,薄雾如纱,笼罩着通往邻镇的蜿蜒小路。
陈皓已彻底变了个人,粗布衣裳遮掩住他健硕的身躯,斗笠压低,掩盖了眼中锋芒。
脸上的灰尘,是最好的伪装。
他拉着吱呀作响的木板车,混迹在进城的农夫之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
进了镇,他径直来到一家简陋的茶摊,角落里,王老板早已等候多时。
两人眼神交汇,心照不宣。
“陈掌柜,一路辛苦。”王老板压低声音,递过一杯粗茶。
“王老板客气了,如今情势紧急,长话短说。” 陈皓接过茶,却并未入口,而是警惕地扫视四周。
两人密谈正酣,忽然,陈皓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那是杀气!
来自街角屋脊之上!
他眼角余光瞥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正是那日掳走芊芊的黑衣人。
“小心!”陈皓猛地推开王老板。
几乎同时,一支弩箭破空而来,直指王老板的咽喉!
千钧一发之际,陈皓抄起桌上的陶碗,用尽全身力气掷了出去。
“砰!”
陶碗击中弩箭,使其偏移了方向,险险擦过王老板的耳畔,钉在茶摊的木柱上。
而陈皓自己,却被飞溅的碎片擦伤了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粗布衣衫。
他顾不上疼痛,死死盯着那枚从弩矢上掉落的暗青色玉佩残角,瞳孔紧缩——那残缺的纹路,与自己在暗河石壁上拓印的知府印信边饰,竟完全一致!
王显,竟然已经将触手伸到了官衙内部,甚至豢养了如此多的死士!
他不仅通敌,更是早已布下了一张弥天大网!
“王老板,我不能在此久留!”陈皓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低声嘱咐道,“送信去巡按御史行辕,就说……‘龙纹认主,硝账焚天’。”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
薄雾弥漫,遮蔽了清晨的阳光,却遮不住陈皓眼中燃烧的怒火。
王老板惊魂未定,捂着被弩箭擦伤的耳朵,手心全是冷汗。
“陈掌柜,多亏了你!”王老板心有余悸。
陈皓摇了摇头,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口,沉声道:“王老板,此事非同小可,你立刻安排可靠的人,将信送往巡按御史行辕。记住,‘龙纹认主,硝账焚天’,一个字都不能错!”
王老板神色凝重,点了点头:“我明白,事不宜迟,我这就去办。”
王老板不敢耽搁,立刻唤来一个精壮的汉子,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汉子神色机敏,接过信件,便匆匆离去。
陈皓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那汉子虽然看起来老实可靠,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乎隐藏着什么。
“小李子!”陈皓唤来一直守在附近的店伙计。
“掌柜的,有啥吩咐?”小李子凑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
“你去暗中盯着刚才送信那人,看看他是否真的去了镖局。”陈皓嘱咐道。
小李子会意,立刻隐入人群之中。
果然,没过多久,小李子便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禀报:“掌柜的,那人没去镖局,而是拐进了一条小巷,和一个穿着万记酒坊伙计服饰的人碰头了!”
陈皓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万记!
看来,万富贵早就安插了眼线在王老板身边。
“糟了!信件肯定被调包了!”陈皓暗叫不好,立刻对王老板说道:“王老板,快!派人去追,务必将信件追回来!”
王老板闻言大惊,连忙安排人手去追。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陈皓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是,搞清楚被调包的信件内容是什么,以及万富贵究竟想做什么。
“小李子,跟我来!”陈皓带着小李子,悄悄地离开了茶摊。
两人一路疾行,追出了镇子,沿着通往府城的官道,一路追赶。
三十里外的渡口,一艘渡船正要启程。
陈皓远远地看到,那个送信的汉子正站在船头,与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说着什么。
“就是他!”小李子低声说道。
陈皓点了点头,示意小李子留在原地接应,自己则悄悄地摸了上去。
他身手矫健,几个起落便来到了渡船附近,纵身一跃,跳上了船。
那汉子显然没有料到陈皓会追上来,顿时脸色大变,想要逃跑,却被陈皓一把抓住。
“说!信件在哪里?”陈皓厉声喝道。
汉子自知无法抵赖,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颤抖着递给陈皓。
陈皓一把夺过信件,打开一看,顿时怒火中烧。
信件上的笔迹模仿的是知府属吏,内容竟然是:“苏府确有谋逆实证,务必严查!”
好狠毒的计策!万富贵这是想要置苏家于死地啊!
“卑鄙!”陈皓咬牙切齿,一把将信件撕得粉碎。
现在,必须尽快将真正的信件送出去,否则一切就都完了。
然而,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找镖局了。
陈皓的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对策。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小李子!”陈皓朝岸边的小李子招了招手。
“掌柜的,啥事?”小李子跑到陈皓身边,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立刻去买几坛酒来。”陈皓吩咐道。
小李子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听话地去买了酒。
陈皓将酒坛打开,倒掉一半的酒,然后将真正的信件卷成细细的纸卷,藏入空心的竹筒之中,再用软泥封住。
“你伪装成醉汉,沿街叫卖,记住,一定要经过李家庄。”陈皓对小李子说道。
小李子明白了陈皓的用意,点了点头,提着酒坛,摇摇晃晃地向府城方向走去。
陈皓目送着小李子离开,心中默默祈祷着。
小李子一路走走停停,醉醺醺地叫卖着,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当他走到李家庄附近时,几个李府的家丁拦住了他的去路。
“站住!哪里来的叫花子,敢在我们李家庄附近叫卖?”一个家丁恶狠狠地说道。
小李子装作醉酒的样子,含糊不清地说道:“俺……俺是卖酒的……好酒……好酒……”
“少废话!把酒放下,滚!”家丁蛮横地说道。
小李子故意装作不服气的样子,与家丁争执起来。
“凭啥……凭啥放下……俺要卖酒……卖酒……”小李子大声嚷嚷着,故意将一个酒坛打翻在地。
酒水四溅,引来了一阵骚动。
趁着混乱,小李子将藏有信件的竹筒塞进了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怀中,并高喊道:“这破筒子送你烧火去!”
那乞儿正是柱子乔装的,早已奉命在此接应。
他接过竹筒,立刻消失在人群之中。
远处山岗上,陈皓用单筒窥镜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转过身,向山村方向走去。
现在,该是和李老爷好好算算账的时候了。
回到山村,陈皓立刻召集张大叔、王大叔等村民议事。
“各位叔伯,我已经查清楚了,李老爷以‘修渠补税’的名义强征大家的硝土,根本不是为了修水渠,而是转卖给军需,从中牟利!”陈皓沉声说道。
众人闻言,顿时一片哗然。
“啥?竟然有这种事?”
“我说呢,这几年硝土的税越来越重,原来是被李老爷给卖了!”
“真是丧尽天良啊!咱们辛辛苦苦烧炭炼硝,原是防旱制药的,哪能成了害人的勾当!”王大叔更是气得拍案而起。
陈皓点了点头,说道:“所以,我打算和大家一起,给李老爷一个教训。”
“陈掌柜,你说吧,咱们都听你的!”村民们纷纷说道。
“我们假意向李府报称,发现了新的硝矿,引诱李老爷亲自来查验,到时候,我们里应外合,搜集他的罪证!”陈皓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好!就这么办!”众人一致同意。
几天后,李老爷果然带着万富贵和一队护卫,兴冲冲地来到了村里“验矿”。
夜幕降临,李老爷一行人住进了村里的祠堂。
陈皓派出了李芊芊的旧识,村姑阿秀,让她悄悄地潜入李老爷随从的帐篷,以酒灌醉了守卫,盗取了他们的随身账本。
账本上清楚地记载着:“硝货三批,分送万记、府仓、北营。”
“北营”!竟然是边防驻军!
私自贩运军资,罪同谋反!
陈皓立刻命人将账本上的内容拓印下来,然后将原件归还原处,不留任何痕迹。
“各位叔伯,证据确凿,李老爷私通军资,罪同谋反!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陈皓对着众人说道。
“陈掌柜,我们都听你的!”村民们齐声说道。
陈皓点了点头,
“是时候,收网了。”
夜风吹拂着山岗,陈皓望着远方,心中充满了期待。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掌柜的,不好了!返程的路上,我们被伏击了!”
陈皓脸色一变,猛地转过身,声音低沉而果决:
“走,去看看!”
夜色如墨,山风裹挟着血腥味在山涧中肆虐。
陈皓一行人护着村民,且战且退。
火把噼啪作响,映照着赵九渊鬼魅般的身影,刀光森寒,每一次挥舞都带着死亡的气息。
“掌柜的小心!”小李子惊呼一声,还未及反应,赵九渊的刀已如毒蛇般咬来。
陈皓瞳孔骤缩,千钧一发之际,他一把推开小李子,挺身挡在了刀锋之前。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让人胆寒,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左臂。
剧痛传来,陈皓咬紧牙关,硬生生将惨叫咽了回去。
电光火石间,陈皓忍痛一把抓住被血浸透的账册残页,瞅准时机,猛力甩向湍急的溪流。
残页如一片血色落叶,旋转着,沉浮着,最终消失在黑暗深处。
赵九渊见状,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陈皓倚靠着粗糙的树干,大口喘息着,鲜血汩汩地从伤口涌出,染红了衣襟。
他望着西沉的血色残阳,嘴角勾起一抹虚弱的冷笑,低声呢喃道:“棋子已动……”
“陈掌柜,你怎么样?!”张大叔焦急地跑过来,想要搀扶他。
陈皓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只是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他抬起头,望向远方,目光深邃而莫测。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