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再看,悄悄退回到车边。
叶知秋独自坐在后排,看不到表情。
我叹了口气,拉开车门,坐到她旁边。
从见到叶锦岚,我就感觉,她就是梁倩的妈妈。
然后她说要出去一下,我猜会是去见女儿的。也许,见老梁就没有什么必要了,但是,在非洲吃了三年苦的女儿,她不见一面,怎么都说不过去。
也有可能,她回来过年,除了看望老父亲,最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女儿。
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有他们独特的爱情故事、恩怨情仇。
对于身居高位的叶锦岚来说,也许见一见终是不得名分的女儿,也是一种奢望。
车子发动机怠速运转着,车内并不冷。可是叶知秋伸过来的小手,仍旧有些冰凉。
我把叶知秋的手捂在掌心,轻轻拍了拍:“秋姐,岚姨也不容易的吧。”
这是探询,也是安慰。
“她再不容易,也没有倩姐苦!她欠她的。太多了!还有,梁叔家的阿姨!”
叶知秋抽回手,抹了下脸:“幺弟,让你看笑话了。”
我苦笑:“秋姐,什么话。就这份信任,我都不知道拿什么回报了。”
“你是不是很惊讶?”叶知秋问。
“没有什么可惊讶的。”我回答道。
对于有着几十年人生的我,这种事情稀松平常。
人类族群中,性和爱情是几千年来不变的主题。
在繁衍的动物本能下,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再说句遮羞的话:谁没有年轻过呢?刚刚叶锦城还在说,人不轻狂枉少年。
我不禁又摇头苦笑,他要是知道我把这句话用在他姐姐身上,估计也会把我揍个半死。
叶知秋看向窗外,校园西主干道旁的路灯,只有两个家属院门口的两个亮着。昏黄的灯光映照下,并不高大的教学楼,办公楼,还有寝楼,带着森森有压迫感觉,耸立在黑暗中。
“幺弟,你说到底有没有爱情,什么是爱情?”
叶知秋幽幽的话语传来。随后,却是又一声嗤笑:“你个毛头小子,懂什么爱情。”
不等我回答,叶知秋又转移了话题:“幺弟,兰兰那边,怎么安排的?我好像听你说过春节要过去是吧!”
我的思维连续跳跃了两次。这样黑暗封闭的环境,不聊些什么,终究会有些暧昧的气氛滋生。
“是的,初六过去,不管怎么说,先把名分定下来。以后也好相处。”
我随口回答。
“名分吗?”叶知秋重复了一句,仿佛在认真咀嚼这两个字。
“秋姐,你知道的,兰兰对我很重要。但是我也不想伤了海洁的心。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不想让她陷太深。”
“怕是还有人对你有想法吧!”
叶知秋揶揄道。
我挠挠头,叹了口气。
“唉~,说你胖还喘上了?”
我没有想到我的叹息,在叶知秋那里成了装13的表现。赶忙辩解:
“姐,这也是苦恼啊!我没有想招惹谁。最近,我在学校里那是相当低调了啊!为的就是怕兰兰不高兴。”
我们俩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突然,叶知秋蹦出来一句话:
“有人说,所谓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你怎么看?”
我一下子怔住了。
最初怔住,是因为这句话非常熟悉,然后我突然想到,我最初接触到这句话,是在后世的抖音视频。
难道,现在已经有了这样的解读了吗?
“听说过这句话吗?”
叶知秋转过脸,眼眸好像在闪光。
“男女之间,一见钟情只不过是见色起意,日久生情也许是权衡利弊,连白头到老,也都是习惯使然。爱情这东西,始于颜值,陷于才华,忠于人品,迷于肉体。”
我喃喃道。这段后世抖音情感视频的段子,曾如同钝刀,把许多人心灵深处粉嫩的伤口,磋磨的鲜血淋漓。
三十年后,大大不同于如今尚且崇尚甜甜的恋爱,从一而终,一生只爱一个人的童话世界。那时候的爱情,更接近于人性,更接近于血淋淋的丛林法则。把女性慕强这个深植于人类基因里的潜意识激发的淋漓尽致。
有钱,就有数不清的爱情。
有车有房,就会有稳定的爱情。
没钱,没车没房,没有可以啃的老人,对不起,哥,你是个好人!
只要你够强大,你的领地里,就会有数不清的爱情飞奔而来。
同甘共苦,一起打拼?好吧,有人请我坐飞机,直飞罗马,你要我陪你一起在沙漠里跋涉?哥,你是好人,我不能拖累你,你轻装上阵吧!
虽然有失偏颇,但是我还是庆幸生在农村,生在七十年代,还有一个相对平稳的人生,一个不离不弃的爱人。
胡思乱想中,我却是没有发现,叶知秋美丽的双眸中,已满是泪光。
“去一,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怪胎啊!”
叶知秋看着我,轻声问我。
那语气轻柔,却分明带着一丝丝颤抖,一丝丝期盼,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恳求。
我没有听错。
我突然想起那天叶知秋听到西海情歌时的眼神。心里一紧。
我笑笑说:“姐,书看得多了,自然明白。比如这里面荷尔蒙的作用,多巴胺的体验等等。说到底,不过是人性的本能。”
我自嘲道:“姐,其实知道的太多,也没有什么好处。就是,一切,好像都索然无味了。”
说完,我愣住了。
好像,突然之间,我发现了重生以来,我最迷惑的,思来想去总是抓不住的那一丝失落感。
叶知秋伸手轻抚了一下我的肩膀,好像是要为我拂去灰尘:“过完年吧,幺弟,我们好好谈一谈。”
拱门口,叶锦岚和老梁叔出现。
我赶忙拉开车门下车。
叶锦岚转身看了看老梁,没有说话,直接上车,拉上了车门。
路灯下,老梁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轻轻拍拍我的肩膀:“回去代我给你奶奶问好!路上注意安全。”
说完,转身走进拱门内的黑暗中,又站住,转身,默默注视着路边的面包车。
我知道,他是要目送叶锦岚离开。
我不再迟疑,直接上车,调头。
当灯光扫过拱门的时候,老梁叔背着双手,稳稳站在那里,目光平和的看着车灯的方向,微微点头。
这一刻,我感觉他好像是一块山间经历了多年风吹雨打的顽石,稳稳扎根,岿然不动。
一股热流涌入眼眶。我感觉到了久违的感动。
背后,传来叶锦岚低低的啜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