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面上有我和山哥,宝军两口子,还有老何家何明,何建两个叫叔叔的,都比我大一岁,老刘家震江,还有本家旁支的两个哥哥,一个叫冯其才,一个叫冯其富。
名字都挺好。
几个人都在广州打工,这也是我们村较早出去的一拨人。大部分在服装厂和鞋厂工作,每个月三四百工资,已经足够在村子里炫耀了。
我端起酒杯:“各位大哥,小大(叔的意思)又一年了,我最小,借山哥的酒,我敬大家一杯,祝哥哥小大们新的一年,顺利,发财,再过年带嫂子婶子回来!”
家里酒杯太小,我用的杯子,是山哥买回来泡茶喝的玻璃杯。山哥毕竟在浉河行署工作,打杂打字员也是工作。打字室能接触不少办事的官员,好茶叶倒是藏了不少。这会儿,摆到了桌面上。
这一杯没有倒满,也有二两。45度的浉河曲酒,也是山哥带回的。
二两下肚,我吧唧吧唧嘴,感觉没有洪都大曲有劲儿。
向山哥父亲示意。老头儿不喝酒,意思到了就好。
下面依次倒酒,都不甘示弱,一一喝下。
年轻人,谁怕谁?何况都是在大城市闯荡了两年,见过世面的,哪里会怕了我一个只出过县的学生?
我当然来者不拒,倒酒我喝,碰酒我也喝,姿态放低,我再多陪一点点。
很快,大家就进入了状态。逐渐把矛头对准了宝军和萍儿。
几个人心思各异。何家两兄弟,唏嘘自己咱没有福气领回来个媳妇儿。
老刘家刘震江人比较老实,老实人一般比较爱说实话:“那是你们没本事!”
何家兄弟倒也豁达,苦笑喝酒。
这个问题我重生前就想过。这个时代的年轻人,在厂里打工,只要情商够用,诚心过日子,领回来个媳妇,真不是太难的事情。改开初期,资讯还并不发达,年轻姑娘们还沉浸在琼瑶小说里,说句不太好听的话,并不难哄。还有就如同萍儿这样,在大山里苦苦挣扎的女孩子,走出大山,大概率是不愿意再回去了的。
但是,人都不傻,真心待人是前提,安稳生活是目的。老人家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到了后来就不行了,经济发展,资讯发达,山里姑娘也不再向往平原的富足和便利。再不怎么样的小姑娘,捯饬捯饬也敢自称小仙女。没有房车彩礼,没有月薪几十K,一边玩儿去。
所以,大量农村青年要么找不到对象,要么结不起婚。
这会儿,冯其才和冯其富两兄弟,酒意上涌,已经有点儿口不择言了。
“宝军啊,你这小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咋把我们萍儿哄回来的?”
冯其才问。他们两兄弟,和宝军一起进的同一个制衣厂。
宝军呵呵笑着说:“其才哥,咋是哄呢!我们是奔着过日子谈的。你这话不对。”
冯其才愣了一下,呵呵笑着说:“是哩,我说错了,来,我喝一个,给弟妹赔不是。”
说着端起酒杯:“弟妹,你不陪哥一个?”
冯其富见状起哄:“就是,萍儿啊,陪一个,碰个酒。”
并不是所有的话都是玩笑。恶意,任谁都听的出来。
宝军脸色变了变,又露出笑脸:“俩哥,别开弟妹玩笑啊!兄弟陪你们喝一杯。”
冯其富斜睖了宝军一眼:“宝军,跟弟妹碰酒,是给你面子。”
说着,竟然伸手去拉萍儿:“萍儿,你看上宝军啥了?家里穷的住的地方都没有,人就那样,一把抓住,两头不漏,床上搂着怕是跟搂个小孩儿一样吧,哈哈……”
萍儿不大能全部听懂我们的方言,但是,从语气和表情,能感觉不是什么好话。她向后仰身,躲过了冯其富的手,随即站起来,抓住宝军胳膊:“宝军,我们回家。”
何家兄弟已经看不上去了,何明站起来说:“其富,你喝多了!散了吧!”
我按住宝军,没让他站起来。
冯家我们这一支,和冯其富这一支,祖上就有宿怨,只不过同是冯姓,大差不差,并不会起什么冲突。但是,哪一代,他们这一支都会出一两个败类。
我想看看,这个日后因为口花花,在广州被打断了双腿的傻x,到底今晚能闹哪样儿。
山哥也怒了:“冯其富,你知道自己说的啥不,叫你来喝酒,给你脸了?”
冯其才看势头不对,赶紧打圆场:“干啥呢,开玩笑开玩笑。都喝点儿酒了不是。”
我呵呵笑道:“咱们都一起长大的,知根知底的。平时你们欺负宝军也就罢了,你们是做大伯哥的,这样说话就不对了。话说,你们出去见了大世面,就是喝了酒满嘴喷粪吗?到底能喝多少啊!能不能行了?”
大过年的,不想和他们闹的太难看。所以,我把话题往酒上扯,算是给他们一个台阶,也是下个套。
虽然按我保守估计,现在揍他们俩,问题不大。
果然,冯其富闻言,立即转向我:“吆喝,幺儿这上几天学,支棱起来了呀?你能喝?你喝过啥几把酒,我在广州,喝过的好酒比你见过的都多……”
“切!”
我嗤笑一声:“大过年的,别哔哔,你就说吧,能不能喝?”
我从桌子下面拿出一瓶酒打开:“你在广州喝玉皇大帝的御酒我们也管不着。今晚就这个,山哥从浉河带回来的,一瓶小百十块钱,能不能喝?”
替山哥吹吹牛,我也没有心理压力。
“怎么喝?”冯其才不傻,看出来我在激冯其富。
我斜愣了他一眼:“碰吧!你们哥俩一起来,你们哥俩每人喝一杯,我喝两杯,喝倒为止。可以投降,大过年的,高兴,不伤和气,不醉不归嘛!”
冯其富跳了起来:“比崽子,看不起谁呢!我一个人搞定你。”
山哥父亲叹了口气,进里屋去了。山哥和本家两个兄弟使个眼色。何建开口道:“行,就这样说,别让我们看不起你们姓冯的!”
宝军偷偷拉了我好几下,我扭头朝他笑了笑,又冲萍儿点点头。
拿起我的玻璃杯,又把冯其富的杯子拿过来放在一起,倒酒,我稍微高了一些,装作没有发现,端起来假意比了比,把他的杯子递过去。
冯琪富赶忙接过,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还没有喝,他其实已经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