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码头一处角落空地,周舟扶着郑则跳下车,刚站稳就听得一道熟悉欣喜的嗓音:“舟哥儿?”
秀娘走到两人跟前高兴道:“村里很少有马车到访,刚刚我还在犹豫,你俩下车才敢确认!哎呀,没想到还能见面,你俩怎么来白石滩?”
夫夫俩喊了人。
“我俩来做生意!”来挣大钱的!
周舟亲近地拉住秀姨的手,四处张望,“铁头呢?铁头去哪儿玩了!”
今天晴朗风大,不放风筝多可惜啊!
郑则抬头看向天空搜寻,很快找到目标,他说:“粥粥,往天上看。”
站在马车旁的三人抬头看天,长长的一条彩色大蜈蚣盘踞在天空,霸道占据一方。
周舟顺着大蜈蚣牵引绳转身地上看,小坡上有一位汉子安静耐心放绳,他身边有个四五岁的小孩仰头看天,兴奋绕圈嚷嚷:“吃掉它,喔喔,大蜈蚣吃掉小蝴蝶!吃掉金鱼喽!”
有个小女娃跑到铁头身边,叉腰大叫:“铁头!不许你说话!”
铁头头很铁,整个码头就他家的风筝最大!他摇头摆脑满脸得意,硬是要说:“二丫,你的蝴蝶风筝要被大蜈蚣吃掉喽——”
二丫立马抬头看天,彩色的大蜈蚣数只脚不停舞动,张牙舞爪在天上飞,眼看就要往其他风筝身边靠,她跺跺脚哭嚎出声:“不许靠近小蝴蝶!呜哇哇——”
铁头身边的汉子赶紧低头哄劝。
秀娘见状有些无奈,她朝二人说:“你们送的那只大蜈蚣他很喜欢,可他小小一个,自己又放不了,成天举着出门炫耀.....”
说到这里三人都忍不住笑出声,秀娘笑笑,继续说:“今日天好,他阿爹刚好在家,铁头哭闹着硬是要人出门,这不,又在炫耀。”
郑则伸直手臂,放松手掌撑在车厢上,笑道:“铁头好得意。”
周舟立马爬上车翻找,没过一会儿就拿着个风筝下来:“我给他买了新的!”说着就要跑去找铁头。
秀娘赶紧拉住他:“哎呀,可千万别破费了!大蜈蚣和红蜻蜓就够他玩几年了。”
“没事,小孩子很快就长大了,趁他能喜欢,想玩就多玩点,长大才不遗憾,”郑则开口劝说秀娘收下,“相遇相识都是缘分,我们也是喜欢铁头才给他带。”
秀娘是当娘的,心底比谁都疼爱铁头,听到郑则说“小孩很快就长大”,一下就心软了,哎,小孩真是一天一个样,“真是太谢谢你们了,他指定很高兴。”
绑好牵绳后,三人往小坡上走,秀娘朝一直看向天空的儿子喊道:“铁头,瞧谁来看你了?”
“啊?”铁头看向阿娘。
漂亮哥儿拿着一个大风筝,凶凶大高个站在他旁边,两人正朝他笑。
谁呀......铁头谨慎地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舟哥儿!可他不知怎么的,却挤脑袋往阿爹屁股后面躲。
周舟笑眯眯地把人抓出来,点点他脑门,好笑道:“胆小鬼铁头!你躲什么呀,不认得我啦?”
铁头仰头反驳:“我才不是胆小鬼,”说了这句后小孩放松了,笑着喊:“舟哥儿~”
“哇,你的门牙长好了!”
新长出来的门牙比旁边乳牙大,瞧着特别明显,郑则在一旁逗趣道:“说话都不漏风了。”
铁头身条抽高,脾气也渐涨,从前他瞥一眼大高个就要跑,现下都能当面反驳了,他小声说:“才没有漏风。”
得知老鹰风筝是送给他的,铁头接过手后一直翻来覆去地看:“真好看!谢谢舟哥儿!老鹰,老鹰吃掉大蜈蚣!”
“舟哥儿,走,放风筝!”铁头恢复和周舟相处的熟悉,开始缠人放风筝。
几人在码头过了把放风筝瘾才牵马回到村长家。
村长家的小儿子和夫郎回茶山去住了,说是儿夫郎养身子,闻不得晒制鱼干虾皮的河腥味,婶子跟过去照顾人。家里只有村长和大儿子一家,久别重逢,十分高兴,郑则拿出从下河村买来的白酒,一起热闹地吃了晚饭。
饭后闲聊,夫夫俩将爹娘接回家住的事简单分享,说两人如今已经安稳在响水村定居,而后提起此行目的。
村长点头说:“收虾皮鱼干,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不过白石滩货船往来频繁,村民卖货方便,若是你们收的量不多价不高,村民恐怕更愿意卖给货船。”
郑则开门见山问道:“可否方便告知,村里卖给货船一般是多少钱?”
村长大儿子说:“这没什么不能讲的,秋季货新鲜味美,成批成批往船上运,鱼干十一文,虾皮贵点,十四文。”
周舟和郑则相看一眼,确实如阿爹所说,价格翻了一翻。
郑则搬出土豆片麻袋,打开给村长一家看,周舟抓起一把说:“......十分耐放,猫冬省米面吃它顶饱,泡水发软后,和鱼和肉炖煮十分方便,也可以直接热油炸一炸,焦香酥脆。”
秀娘拿在手上看,土豆片颜色淡黄轻薄,她说道:“冬天吃是方便,但价格不便宜啊,你们先试试看吧,估计有村民愿意换一两斤。”
睡觉前,郑则找村长借了两个木桶,加水泡发受潮的那部分土豆片。
“郑则,收货价要比货船价高,鱼干至少要十二文,虾皮至少十五文......要不咱去附近的村落收吧!”
白石滩码头买卖容易,周边村落还需运货过来,周舟想,直接去村里收或许能压压价。
郑则整理好两人物品,换好衣服就往夫郎馨香的怀里钻,长腿一架牢牢锁着人,舒服地说:“不用舍近求远,咱就跟货船换货。”
“和货船换货?”
“嗯,睡吧,明早起来再说。”
夫夫俩这头刚到白石滩叙旧歇脚,响水村爹娘那头有喜事发生。
“套上试试,哎,这小牛,今年冬天你们非得再花点力气驯驯!”郑老爹套了好几回牛车,小牛就是甩头不乐意。
林成贵自告奋勇:“来来,我和它熟,我来试试!”
林家终于买牛车了!这会儿几家人都喜气洋洋围在篱笆空地,看小牛拉车,月哥儿被安排到后院门廊,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郑大娘和周娘亲坐在箩筐前剥花生壳,张望几眼后招呼道:“月哥儿,来坐,让他们汉子折腾去吧!”
“哎!”月哥儿坐下帮着一起剥,他被欢喜的气氛感染,此时也是笑容满面,“小牛这脾气,可真是叫人不敢靠近。”
那头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小牛拉着牛车开始在周围走动,大伙儿欢呼声越大,它摆头甩尾走得越快,很快林磊拉住它呵斥道:“停停停——再走就撞草棚了!”
周爹哭笑不得地走回后院门廊,朝女娘哥儿们说:“这小牛拉车,坐上去之前我都得抓紧钱袋犹豫几番。”
“为啥啊,年叔。”剥花生的孟辛问。
郑大娘乐得仰头大笑:“怕甩下车不够治呗!”
周娘亲嘴角轻扬,转身往后捞了一个板凳放在旁边,拍拍,招呼周爹:“来剥花生。”
这人,手和嘴巴总是要动一个他才能安生。
武宁飞奔而来,一脸激动:“小牛能拉车了,谁要去试试!”没等众人回答,他就先点点月哥儿:“你不能去,嘿嘿。”
周爹剥花生嘴巴也不闲着,立马接话道:“我先看看钱袋......”
话一落音,几人又是一阵笑。
无知无觉的武宁说:“哎,弟弟不在,小牛拉车他看不着,他肯定想坐上去试一试。”
门廊下几人无一不在念着周舟,闻言都点点头,郑大娘安慰道:“快啦,再过个三五天就回来了。”
牛车买回来,林家兄弟趁着农闲在家驯牛拉车,月哥儿在家有人陪,武宁就想上山和阿爹去打猎。
他当晚躺在床上悄声和林淼说:“李叔隔三差五就去镇上,我都瞧见了!李叔有得卖,爹爹也有得卖,就我没得卖......馋死人!”
武宁这个秋天在山脚住的天数很少,更何况上山打猎,别说他,大黄在家都待不住了!
“好吗,好吗,我明天就去和小爹说,我要上山。”
一向支持夫郎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林淼犹豫了,他说:“宁宁,别急,咱们明天先去沈大夫那看看。”
“为啥啊,我又没有生病,我……”武宁说着说着,看进林淼狭长含笑的眼睛,他突然顿悟,兴奋地一把扑到林淼身上,“好好!先去沈大夫那儿看看!”
毕竟努力了这么久呢!
桂花香满院,桂花摇了一次,仍有少许挂在枝头,散发绵长香气。
林淼夫夫心怀期待来沈大夫家,结果遇到意想不到的人。武宁震惊绕着李力打转:“李叔,你、你这是怎么了?”
昨晚刚蛐蛐人家,今天就见到人,在大夫家!武宁吓得心虚结巴。
“伤了。”李力抬眼看向两人,沈大夫摁摁他脑袋,又老实低头。他自个儿够不着伤口,只好来村大夫这儿治病。
汉子赤裸上身坐在凳子上,后背划拉一道口子,皮开肉绽,伤口四周开始浮现淤青红肿,沈大夫正往伤口撒药粉,武宁情不自禁“嘶”出声,光是围观就觉得疼,“怎么会受伤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沈大夫语重心长道,“山上打猎凶险,你们当是万分小心。”
上药包扎,李力穿回上衣付钱,沈大夫提醒他:“药需得隔日一换,千万别嫌麻烦,戒酒戒辣,别刺激伤口。”
李力离开后,沈大夫在水盆洗手,看向两人问道:“哪个要看病啊?”
“我!”武宁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伸出手,“沈大夫,快帮我看看!”
“啥病啊,这么高兴。”
林淼双手扶在宁宁肩上,委婉笑道:“沈大夫,您帮忙把把脉,看他近期适不适合上山打猎......”
武宁赶紧点头,是在家养身子或上山打猎,就看您一句话了!
......
林磊端着一碗水坐在门廊吹风,牛训了一个早上,累,刚喝一口,就瞧见弟弟两人走进院子。
“干嘛,出门丢钱了?”林磊抬头说道,武宁垂头丧气站在他跟前,表情幽怨,还有点......嫉妒?
这变化多端的表情直叫林磊看乐了,他把碗里的水喝完,擦擦嘴说:“想驯牛,去就是,阿爹还在荒地,我看你实属闲得发慌......”
想不通啊,武宁眉头拧成一团,臭石头运气怎么这么好!有顶好的弟弟林淼,娶了温柔做饭好吃的月哥儿,现在还,现在还,胖娃娃还当上大哥了......
林淼慢悠悠走上来,顺了顺宁宁后背。
“算你踩狗屎运!”武宁心不甘情不愿承认道。
林磊刚要反驳,又很快想起最近美得冒泡的好日子,突然乐得哈哈大笑,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人逢喜事,不仅精神爽,心胸都开阔了,他起身拍拍武宁肩膀,大度道:“多谢啊,你怎么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听胖娃娃的动静,嘿嘿哈哈哈——”
哪壶不开提哪壶,武宁气恼走回厨房,也倒水“咕咕咕”喝了一通,“月哥儿呢?”
“午睡呢。饭在锅里,你们自己吃吧。”
平日干饭最积极的武宁此时胃口全无,洗碗放好,先回房了。
林淼关房门抱住他,武宁进屋就忍不住了,转身带着哭腔说:“怎么一直不来啊!”
“宁宁,”林淼没着急回答,用温热的脸颊摩擦微凉耳朵,感觉胸膛紧贴的人慢慢放松后,他才轻声安慰:“......我小时候听长辈闲聊,说'越着急越要不上',知道爹爹盼着,会故意调皮躲藏。”
“咱们往后不提,他就该心急,或许就自己来了。”
武宁下巴磕在林淼肩上,难过吸气,这一天天的,可真是失落!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舒服多了:“真皮!将来你一定要教训他。”
“嗯,我一定好好教,让他听你的话。”林淼亲亲他的耳朵。
可是武宁仍旧介意,“要是弟弟先来怎么办,我真的会哭......”
真执着啊......林淼闭眼忍笑,调整好表情才稍稍退开,看向武宁保证:“不会。”
宁宁一直心急担忧,饭都不吃了,林淼不想让他再过多关注此事,分析道:“这事不方便打听,但我了解郑则哥,他刚得了合心合意的夫郎,不会愿意让娃娃分走的。”
“真的?大伯催也不着急?”
“嗯,别看他是大哥,最不听话就是大哥。”
武宁真心实意松口气,暗暗祈祷郑则不要突然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