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变历19年,秋。
第一次大灾变距离如今已经19年有余,起先人们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灾难猝不及防,但自灾变开始第十年人类一众科学家创造出基因士兵,一场漫长的拉锯战便就此打响。
基因士兵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与此同时,他们身上的某一部位或某一器官会作为异变核心产生极为突出的变异,这种变异赋予他们的力量可以让他们与灾变中诞生的扭曲生物甚至扭曲使徒抗衡。
……
时间回到现在,此时距离第三次大灾变已经过去了数个月,可是其在世界范围内残存的影响却依然没有完全消失。
神州边区,许多小一些的镇子此时已然化为断壁残垣,被灾厄的铁蹄踏过,只剩寂静与灰烬,徒留废墟。
小镇中央,一座看起来像是基督教堂的建筑塔顶,一名看起来大概也就20岁出头的青年一手撑着曲起的膝盖,耷拉着另一条腿坐在那里。
他的目光望着地平线的远处,却没有任何的聚焦,萧瑟的寒风从远方吹来,吹起他额前散乱的黑色碎发,却只露出其下那双黝黑却宛如死者般涣散无神的瞳孔。
或许也是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一道倩影不知何时也无声的落在了教堂的顶端,她与青年身着同一款式的黑色制式作战服,只是看上面的标志似乎军衔更高一些,不过在这漆黑无光的夜色下,二者同样令人难以发觉。
她迈着轻巧的猫步慢慢来到了他的身后,然后缓缓伸出手,在他沾上了几片枯草的头顶轻轻的拍了拍。
“……嗯?”
好几秒的愣神之后,青年的瞳孔这才开始慢慢的收缩,有些僵硬的转过头,看向身后一脸俏笑的粉发少女,呆滞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爱莉姐……”
“哇~!小白现在已经可以独自解决A级的扭曲事件了呢,真棒~,夸夸你哦?”
似乎是知道他想要说些什么,少女环顾四周一圈后抢先开口,话语中满是赞许,不过对于青年而言,仅仅是她那抹熟悉的笑容,就已经能够平复他心中许多的波澜了。
他看着她,看着这名他无比熟悉的前辈,伙伴,战友……还有恋人,不发一言。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一同在灾变的年代中长大,爱莉希雅比他大两岁,所以也早两年成为基因士兵,现在已经是能独自应对S级扭曲事件的优秀战士了。
看着青年那恍惚的眼神,少女背着手向前两步,耷拉着双腿坐在了他的身边,明灭的火光中,青年也只能看到她平和的侧脸。
“小白有心事吧~,是……还在对那些捐出异变核心的人,感到愧疚吗~?
“……”
青年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
“不是……”
“我知道……他们临死前,都签了协议,自愿捐出自己的异变核心。”
“他们不后悔,我……也不会愧疚,因为我要带着他们的那份,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平静,仿佛没有什么感情,但是一直平静无波的瞳孔此时却比之前更加的凝聚。
他成为基因士兵后的能力很特殊,因为他的身上没有任何一个异变核心,但是他的身体却拥有极其强大的兼容,这也就导致他可以将所有人的异变核心融合进自己的身体,以此来强化对应的部位。
听起来倒是很像许多小说中吞噬进化的主角模板,但……代价呢?
“我只是……感觉有点乱。”
“那些被我融合的异变核心……他们好像承载着其主人生前的灵魂,当我将它们融合进身体……我仿佛能看到他们的记忆,他们的渴望,他们临死前的恐惧,绝望,不甘……”
青年缓慢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掌的纹路,眼神又恢复了刚刚那种略微的呆滞。
“我原本没有很在意……反而很高兴,因为这可以让我汲取他们的知识,他们的经验……”
“可渐渐的……当我融合的异变核心越来越多,我就好像……经历了许多人的人生,渐渐的,我好像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记忆才属于我。”
他放下手掌,又将视线投向远处,一直古井无波的声音中,并没有恐惧,仿佛已经丢失了人类应有的情绪,只是……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彷徨。
“而直到刚刚,有那么一瞬间……”
“我好像有些……找不到自己了。”
青年轻声说着,木讷的表情上是一双再次扩散的瞳孔,看到他这副模样,少女的身体微微一颤,忽然感觉心头刺痛了一下,不由得轻轻咬住了唇角。
她还记得面前的青年几年前的样子,那时的他还是一个腼腆的少年,被她稍稍挑逗几句就会面红耳赤的开始大声辩解,只是时不时所流露出的关切与温柔也会让她偶尔脸红害羞。
可仅仅是短短的几年……从一开始他成为基因战士时兴奋的告知自己他独特的能力,到后来他不断的接受实验变得越发强大,可……却越来越少说话,越来越看不到,表情的变化……
他的人格似乎正在一点点被庞大的记忆挤占,连自我都变得模糊,大家其实都早早的发现了这一现象,可是却没有人劝他停止融合,只是都在默默的寻找着帮助他的方法。
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和所有人一样,有不得不变得更强的理由。
于是少女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忽然伸手揽住他的侧颈,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刻一把把他拽进怀里,将他的侧脸紧紧的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而这一举动似乎是激起了青年内心的底层保护机制,令他原本无神的瞳孔骤然缩紧了一些。
“爱莉姐!你这……”
“嘘~,仔细听~”
青年挣扎着从波涛汹涌中抬起头,却看到少女那张虽然红扑扑却依然带着调皮笑容的小脸,看着她将一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抵到唇前,缓缓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见此,青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的闭上了嘴巴,而当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阵稍显急促,却又颇有节奏和韵律的声音,忽然渐渐在他的耳中清晰起来。
咚~,咚~……
那声音自少女的胸腔中传出,而当其传入青年的耳中时,他那原本宛如死者般扩散的瞳孔忽然重新有了神采,仿佛被这声音唤回了属于自己的灵魂,渐渐凝实。
“这是……心跳声吗?”
青年有些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她,声音中带上了惊讶的情绪,而少女闻言则是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容宛如一朵绽放的水晶花。
“是我刚刚发现的哦~,之前我把那些受伤的小猫小狗抱在怀里,它们就会不知怎么的突然安静下来~,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我有什么亲近小动物的特别体质呢(??? ???)*?*”
她轻笑着开口解释道,歪着头轻轻抚摸着青年的脑袋,转而又抬头望向天空。
“不过……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原理啦~,我之前去问过梅,但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头绪呢~”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就连我自己都弄不懂嘛~,况且这么多年以来……貌似只有我一个,是以心脏为异变核心的基因士兵呢~”
“又或许~……这就是粉色妖精小姐天生就会的,独属于美丽女孩子的美好魔法呢(^~^)?”
看着少女那俏皮的笑脸,似乎充满了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无声的倾听,那心跳声仿佛也变得欢快了许多,变得轻灵,而又空灵。
蓦地,他笑了,笑得很淡,但……确实,他很久很久,都未曾展露过的笑意。
但最后的那句话,他依然没能说出口,哪怕……她心知肚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