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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上三竿时,乌老大醒了,不过仍然动弹不得,低头弯腰地坐在床上,嘴里不停地哼哼着,盯着自己两条腿的膝盖发愣,明仁道长和任远离院门远远地坐在大殿的门口台阶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乌老大,院子里的臭味越来越大,任远有些不耐烦地抬手在身前挥了挥,低声骂了一句脏话,明仁道长虽然也被臭气熏得头晕脑胀的,却满脸好奇地瞧着乌老大,似乎有什么事儿闹不明白,任远从台阶上站起来,走到大殿的门槛上坐下,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混杂着殿内香烛气味的空气,脸上神色稍稍放松下来,瞅了瞅明仁道长的背影,说道:“师叔,您的心地也忒好了一点儿,之前就不应该把子弹给他取出来,他那两个膝盖,你也见到了,这刚刚一早上的功夫,就有了愈合的迹象,等他彻底恢复了,活蹦乱跳的,到时候看你咋整?”明仁道长摇了摇头,也不回头看任远,回道:“咱答应乌老二的,就得守信用,可我有件事儿,还真没想清楚,他们兄弟两个外伤自愈的能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任远知道,明仁道长又钻了牛角尖儿,犯了医痴的毛病,急忙接口道:“师叔,您还是琢磨一下怎么安抚安抚被你伤害过的你师侄儿的心灵吧!”明仁道长回头瞅了瞅任远,嘁了一声,也从台阶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说:“那还不简单?你啊,今天就蹲在院子里给咱盯好了他,我现在又困又累,先去睡一觉!”说完,也不等任远答话,就从台阶上下去,直接进了西厢房里面。

任远把自己的后背靠在大殿的门上,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到了头顶上的太阳,阳光刺眼,他把眼睛眯了眯,就势闭上,脑子里一片翻腾,良久,才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山庄里的事儿,闹成了什么爷爷奶奶样!吕洞国,乌家老二是不是告诉你我还活着了?惊着你没?”冷笑了几声后,抬起两手抹了抹脸上,睁开双眼,大声对着西厢房的方向喊道:“师叔,你咋不劝我去向警方自首呢?”喊完,他便竖起耳朵,听着西厢房里的动静,没想到,房子里面静悄悄的,任远咧嘴笑道:“装大辈儿,没好事儿,人前人后净遭罪儿!”西厢房里,明仁道长使劲儿咳嗽了一声,任远不出声地哈哈一笑,站起来,又喊了一句:“师叔,跟你师侄我一起玩儿,有意思不?”明仁道长大声地呵呵了两声,喊了一句:“闭嘴成不?别打扰我睡觉!”任远嗯哪了一声,便不再出声,看向乌老大,一下子愣住,乌老大别别扭扭地把头半扭向他的方向,一双眼睛里满是恶毒,上下嘴唇抖动,明显是想要开口大骂,却张不开嘴,任远镇定地和乌老大四目相对,过了片刻,他突然一笑,对乌老大说道:“你弟弟走了,说是过个十天半月的再来,可谁知道他还会不会来接你,现在,我是菜板儿,你就是我这菜板儿上的一块臭肉,怎么下刀,我说了算,你呀,最好别用你的眼睛瞪着我看,不然的话,我先把你两个眼睛戳瞎!”乌老大的一张黄中显出苍白的脸上,面皮抽动了几下,慢慢地挪开了眼神儿,瞅着自己的两条腿,又发起呆来,任远晃了晃头,觉得有点儿没意思,就又一屁股坐在大殿的门槛上,抬头望天,眼角的余光却注意着乌老大,就见乌老大垂在身边的两条胳膊,一下一下前后动着,开始时,幅度极小,过了一会儿后,两手竟然已经能抬到大腿上面,头面上汗水顺着下巴滑落,任远愕然,心想:“这老怪物,还真有毅力,师叔可是说过,身上扎着那几根儿针,稍有动作,就抻筋拔骨一样地疼。”他不再坐视不管,立马又站起身,冲着院门口就奔了过去,到了乌老大身边,挥拳就要对着他的耳根上砸下去,乌老大突然扭头看着他,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想听......不?”任远小心地向后退了一步,抬手在鼻子前扇了扇,盯着乌老大缺了不少生气的双眼,问道:“讲故事?那还不如讲讲当年你们兄弟两人是怎么学到这个邪性法子的!”乌老大嘴角歪了歪,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反问任远道:“你......以为......我想......讲......什么?”任远还没来得及接话,就听西厢房的房门被一下子打开,明仁道长从里面走了出来,也不看两人,直接走到床边,伸手揭开乌老大右腿膝盖上绑着的白布看了看,十分警觉地问乌老大道:“一般情况下,骨头碎了,几天能好?”乌老大斜着眼睛瞅着明仁道长,喉咙里喘了几口粗气,气怒地说:“三天......是......它,半......年,也......是它!我......为啥......要告诉你?怕我......抽冷子......冲你们下手?”

明仁道长把掀开的白布盖好,对乌老大道:“你这么说,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还得给你扎上几针!”说着话,右手伸进道袍的怀里一掏,装针的小布袋就出现在他的手里,乌老大瞪起眼睛,也不说话,任远拦住了明仁道长,冲他使了个眼色,口中说道:“师叔,咱们先听他讲讲他们兄弟两个这身邪术的来历,您不也挺感兴趣的吗?他要是说得不好听,再扎他不迟!”明仁道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任远打的什么鬼主意,想了想,又把小布袋放回怀里,对任远说道:“你听他说话,嘴皮子可是越来越利索了,很明显,之前的那几针,有点儿按不住他,别真抽冷子给你一下子!”任远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乌老大,说道:“据我所知,你们兄弟俩胳膊腿儿断了,要想恢复,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的,就别想着抽冷子那件事儿了,讲故事,就好好讲,最好像讲评书一样,一天来上一段儿,要是让我师叔听入了迷,用用心思把你治好,也不是不可能!”乌老大闭上两眼,像是没听到任远的话一样,一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任远和明仁道长对视,都有些惊讶,乌老大却突然把眼睛睁开,对着地上他吐的那摊东西看过去,见上面覆盖了一层烧过的柴灰,便叹了口气,问两人道:“看见......我吐的东西......里面的活物了?”任远点头,明仁道长微微趸眉凝思,乌老大盯着明仁道长,又问道:“看你的样子,明显是没弄清楚那虫子是啥,你怎么给我治?”明仁道长展眉答道:“我在一本古医书上看过,九虫者,一曰伏虫,长四分;二曰蛔虫,长一尺;三曰白虫,长一寸;四曰肉虫,状如烂杏;五曰肺虫,状如蚕;六曰胃虫,状如虾蟆;七曰弱虫,状如瓜瓣;八曰赤虫,状如生肉;九日蛲虫,至细微,形如菜虫。”停了停,看着地上的那摊接着说道:“看形状,你吐出来的虫子,和医书上说的每一种都不相符,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医圣曾说:‘人腹中有尸虫,此物与人俱生,而为人大害。’你这个虫子,应当就是尸虫,只不过,本是与人共生的东西,被你们兄弟服下的那东西激活,故而蛲瘕为病,上肤黄粗!”乌老大闭目,寻思良久,对着明仁道长点点头,才开言道:“那个年月,我们兄弟两个,要不是我们那个师父,不是冻死,也是饿死,可最后,我还是抹了他脖子!”任远和明仁道长一起向后退去,分别坐在东西厢房的门口台阶上,等着乌老大开讲!

胖子浑身激灵一下,伸手向自己后脖颈上抓去,嘴里说道:“会变戏法的老鬼,你不就死的年头长了点儿嘛,至于这么凉吗?”刚刚舒服地打着颤音哼唧了两声的老鬼被胖子从后背上抓了出来,十分不满意,问胖子道:“你这个胖子,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这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别忘了啊,那个姓郝的就在你面前躺着等道长家的老二给治呢!”胖子有点儿急眼,怒道:“我说不让你呆了吗?”戏法老鬼嘿嘿笑着道:“那就赶紧的,松手,让我上身啊!”胖子右手抓着老鬼,左手从身上掏出陈敬的那枚令牌,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好言好语地对老鬼说:“你进这个里面,我再放到我身上!”戏法老鬼一听胖子的建议,立马不干道:“那能一样吗?”胖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劝戏法老鬼进令牌里面,就眼巴巴地看向坐在床上看热闹的陈敬和张弛。

陈敬脸上不动声色,却悄悄对胖子努了努嘴巴,胖子没看懂陈敬的意思,就要开口询问,陈敬急忙摇头示意,抬手在自己的脸上拍了拍,胖子快速地眨眼,一下子明白了陈敬的用意,便把右手里抓着的戏法老鬼往身前举了举,挥起左手,就朝着戏法老鬼的脸上拍了下去,却不敢太用力,生怕把老鬼这缕幽魂打散,可饶是他下手留情,戏法老鬼还是吱吱哇哇地叫了起来,怒道:“道长家的老二,你给胖子出什么损招呢?以为我老人家没看见吗?”接着又对胖子叫道:“胖子,言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你也别拍我脸了,把我放回坛子里,就当我和道长家的损老二没做过那个交易!他小师弟的死活,干我老人家屁事!那个半死不活的姓郝的,死了也就死了,阴间里宽绰得很,不多他一个!”说罢,气势汹汹地让胖子撒手。

胖子无奈,只好松手,戏法老鬼却不离开胖子的左右,顾左右而言他地指责着胖子不守信用,陈敬对着胖子笑道:“你打他干啥?”胖子疑惑地反问:“不是你比划着让我抽他的吗?”陈敬嘿嘿一笑,说:“我刚才脸上刺挠,才拍了两下,你咋这么实诚呢?”胖子一下子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戏法老鬼嘴里发出吸溜口水的声音,对胖子说:“那啥,打也就打了,赶紧的,让我上你身上好好暖和暖和,算是你给我赔罪!”胖子叹了一口气,十分不自在地扭了几下自己的肩膀,正要答应戏法老鬼,这时,玄阳道长的声音从胖子身后响起来,对戏法老鬼说道:“小胖子这身上,还真是奇妙得很,可要我看,你还真不能直接上他的身,就你那散架子魂魄,在他身上呆上两个时辰,说不定就得被烧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你先进那个令牌里,让小胖子带在身上,养你几天再说!”戏法老鬼对玄阳道长的话,历来是确信不疑的,当即就把身影一闪,迫不及待地钻进令牌里,胖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把令牌拿起来,端详了一下,还晃了晃,耳边刚听见戏法老鬼的抱怨声,就立即把令牌揣进怀里,然后看向陈敬,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陈敬便道:“我刚才的意思,和我师父一样,让他上你的身,你暗中使使劲儿,让他知道你的厉害,他自己不就主动出来了,那跟打他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胖子十分不信陈敬的解释,陈敬哈哈一笑,从床上站起,走到老郝躺着那张床边,盯着老郝的仍然发黑的脸上看了一会儿,转头问胖子道:“你这一回来,就直接搬着一张床下来,把老郝交给我治,你放心?”胖子点头,十分简洁地答:“放心!”

陈敬脸色变了变,转而平静下来,对胖子说道:“既然你这么信我,我也就不能枉了你的信任,不过,能不能先告诉我,你和这位姓郝的,是什么人?从哪里来?”陈敬说话的同时,把目光转向张弛,张弛和他目光相对,冲他点点头,陈敬便又看向胖子,胖子走到张弛的床边坐在床上,分别看了一眼陈敬和张弛,才答道:“这有啥不能说的!我和老郝是从京城来的,咱们算是同一个部门!这次,为了你的这个案子,我俩来的目的就是把那个谁的魂魄收齐,审一审,还有那个叫阿健的山庄老板被魏见秋打散的那缕人魂,要是能给他找回来,那就齐活了,可没想到,山庄里那个带两个白脸小孩儿的家伙先到了一步,看样子,他是专门为了那个谁的魂魄来的,整不好,那个谁的魂魄已经进了两个白脸小孩儿的肚子!”陈敬和张弛听了胖子这番话,一时无言,过了好一会儿,胖子见他们两人不开口,便又说道:“我没和那个说话叽叽喳喳的人动手抢人,就是怕他让两个白脸小孩儿把那个谁立即给化在肚子里,所以,咱得想个法子,把白脸小孩儿都抓住,只要抓住他们,我就有办法让他们把他们吃的都吐出来!”张弛听见胖子口口声声地说两个白脸小孩儿,十分不解,忍不住问胖子道:“你说的白脸小孩儿,到底是什么东西?”胖子摇头,答道:“我也是头一次见,反正不是活人!”说着,指了指躺在床上呼吸声越来越粗脸越来越黑的老郝,对着张弛呲了呲牙,咧了咧嘴,说:“那两个小玩意儿,满嘴的牙都是黑的,老郝就是被他们咬成这个样子的!”张弛听他说得虽然不是很详细,可还是打了个寒颤,便看向陈敬,陈敬低头想了想,对胖子说:“可惜,我现在出不去!”胖子呵呵一笑,抬手指了一下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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