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4章 你就不希望你的心上人来救你？
晨光如匕首刺穿天坑穹顶，王三娘仰头望着被千年古藤切割成龟甲纹的天空。绿裙摆沾满夜露，在她脚边洇出墨色水痕。岩壁青苔间突然惊起寒鸦，翅膀掠过她发间银簪时，雪山隼在云端盘旋，金爪在日光下折射出冷芒。
细碎的阳光从缝隙中倾泻下来，形成一块块橘黄色的光斑，落在地上，让人无端地心头一颤。
自被强行带到这个天坑，她日日夜夜都在担忧着龙颜喜和楚楚的安危，心中的哀伤与愧疚如影随形，紧紧纠缠着她，不得安宁。
“三娘，教主有请。”汪直声音突兀响起。三娘身子微微一僵，随后迅速整理好情绪，跟随汪直朝着正殿走去。
教主玄色广袖拂过棋盘，黑玉棋子叩在檀木裂纹处："；三娘可知，这棋盘是用雷击木所制？"；他指尖摩挲着焦黑纹路，"；三百年前的天雷劈开它时，裂痕恰好是十九道。"；
王三娘白子悬在"；三三"；位，忽见棋子透光处映出窗外竹影婆娑。她将棋子重重按下："；就像教主布下的天罗地网，连飞蛾振翅都逃不过猎隼的眼睛。"；
气氛有些凝重，教主转移话题。
“三娘，今日晨光这般美好，不妨与本座再下一局。”王三娘缓缓落座，她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拈起白子，眼神却依旧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游离，仿佛思绪还飘荡在远方。教主落下黑子，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三娘，你难道就不盼着你的心上人来救你吗？”
王三娘的动作停滞了一下，随后，她笑了笑，摇摇头。教主拿着棋子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似乎对王三娘接下来要说的话充满了期待。
“那年大雪封山，漫山遍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和阿弟守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眼巴巴数着日落。”王三娘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冰天雪地的场景。“等了一天又一天，母亲去采药的背篓始终没有出现在蜿蜒的山道上。我们的眼泪流出来，瞬间就结成了冰棱，就那么挂在脸上，冷得刺骨。”
宿主王三娘的记忆在这个天坑中似乎很活跃，和王珊灵魂深处的绝望不期而遇。
教主执棋的手就那么悬在半空，如定住一般。三娘似乎没有察觉到教主的异样，指尖在棋枰上那一道道刀刻纹路上来回摩挲。
“后来啊，每一次期待都落空，每一次希望都变成失望。我就会用簪子在窗棂上刻下一道痕，一道又一道，那窗棂上满满的都是我的绝望。”
此时，天光忽然变得异常明亮，直直穿透棋枰的纵横十九道。王三娘捏起一颗白子，对着光，仔细端详着其中细密的裂痕，就像在审视自己千疮百孔的心。
“教主，您见过熬鹰吗？”她轻声问道，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讲述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情。“熬鹰啊，就是把鹰的野性一点点熬碎，把它的啸鸣一点点熬哑。到最后，哪怕把鲜美的生肉送到它嘴边，它也只是冷漠地看着，再也不肯碰一下。”她微微一顿，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嘲，“我这辈子，最擅长的，就是把所有的渴望，都熬成见怪不怪。”山风呼啸着卷着残叶掠过棋盘，王三娘将棋子轻轻按在檀木的裂纹上，似在回忆，又似在自嘲。
“该您了。”
“但是，我觉得无论何时我们都该学会把伤疤绣成铠甲。”王三娘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这人，既没有倾国倾城的容貌，又缺乏玲珑剔透的心思。我所求的，不过是能让楚楚替我去看一看山外那烂漫的春樱。”说到这里，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泪珠不受控制地砸在棋盘上，晕开了檀木的纹理。“至于龙颜喜……若黄泉路上，能让他少听两声那凄凉的鸦啼，便算是我尽了这点微不足道的心意。”
*
夜幕，笼罩着这神秘的天坑。白日里那被枝叶分割的天空，此刻完全隐匿在黑暗之中，只有几缕黯淡的月光，穿过枝叶间狭窄缝隙洒下。
一个身影无声息地溜进了厨房。干燥的柴火遇到火苗，瞬间呼呼地燃烧起来，熊熊火焰映红了她略显憔悴的脸庞。
不多时，火势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蔓延开来，滚滚浓烟疯狂升腾而起。“着火啦！着火啦！”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尖锐的呼喊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教众从四面八方纷纷朝着火光冲天的地方奔去。
王三娘瞅准时机，脚步匆匆地疾奔向关押僵尸、楚楚和龙颜喜的房间。还未靠近房间，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之气便扑鼻而来，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当她进入房间，借着微弱的光线，看到了那怪物在角落，正对着她龇牙咧嘴，发出阵阵低沉的咆哮。而龙颜喜被铁链紧紧扣在身上，整个面色惨白如纸。楚楚则被僵尸夹在胳肢窝下面，满脸恐惧，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就在王三娘踏入房间的瞬间，怪物像是察觉到了威胁，竟猛地挣脱部分束缚，缓缓站起身来，朝着王三娘步步逼近，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低沉吼声，那腥秽的气息扑面而来。王三娘心中暗叫不好，她知此刻若将手中事先准备好的由灵脂、松脂以及动物尸体混合而成的燃料砸向僵尸，燃起的火焰势必会波及楚楚和龙颜喜。
王三娘脖子上佩戴的银项圈突然发出“噔噔”的光芒，光芒虽然微弱，却在这黑暗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眼。紧接着，王三娘只觉得一阵钻心的剧痛从头部袭来，她头痛欲裂，仿佛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刺她的大脑。怪物也被这光芒吸引，暂时停下了攻击的脚步，转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王三娘身上。她尖叫着手扶脑袋。
王三娘强忍着头痛，努力集中精神，嘴里念念有词，开始念起一段古老而神秘的咒语：“天地混沌，阴阳逆转，邪祟退散，律令显灵。以吾巫女血脉，号令不洁之物，松开束缚，放下无辜。”那咒语的音节来自远古的时空，带着诡异的力量，在这狭小的房间里回荡。她一边念咒，一边将自己内心强烈的愿望传递出去，她在心中不断暗示着怪物：“放下龙颜喜和楚楚，放下他们……”
或许是这古老咒语的神秘力量，或许是王三娘强烈愿望所产生的影响，原本凶神恶煞的怪物，竟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缓缓松开了夹着楚楚的手，又将扣在龙颜喜身上的铁链解开。随后，怪物在王三娘的示意下，一步步朝着门外走去。
待走出房间，王三娘赶忙用火折子点燃了手中那包混合燃料，奋力丢向“他”。瞬间，火焰腾地一下燃烧起来，迅速将怪物包裹其中，它发出阵阵痛苦的嘶吼，在火焰中挣扎扭动。
当怪物在烈焰中翻滚至崖壁时，燃烧的尸油竟将石壁青苔炙烤脱落，露出密密麻麻的战国鸟篆。王三娘颈间银项圈骤然发烫，那些晦涩文字在她眼中自动转化——
"；南王十七年，东门豹以巫女惑乱燕地为由，坑杀芈氏全族于此。巫首芈月剖心前施血咒：三百年后，吾辈将以幽冥火焚尽仇雠后裔......"；
项圈内壁的云雷纹此刻清晰显现"；芈"；字印记，与崖壁某处残缺的祭祀图文完美契合。王珊脑海中忽然浮现：三娘的母亲消失雪夜那日戴给三娘项圈时，在她掌心画下的三道痕——正是此刻崖壁血咒缺失的镇魂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