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仙阙的三十三重天的界域天宫之上。
一位模样稚嫩的少年端坐在龙椅之上,
却见一位苍苍白发的道袍老者手持拂尘,缓步入内。
此处,是九重天阙的顶点,是连时间与空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的至高领域。
混沌气如云海般在殿外流淌,
自然法则的锁链如实质般垂落,交织成帘,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那少年无意识地用指尖轻敲着龙椅扶手的声音。
那道袍老者步履无声,走至殿中,也未行礼,
“帝上。”
龙椅上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眼中无色无光,声色淡漠。
“何事?”
“天理有变。”
“为何?”
“万年前遗漏的苍星,如今已是重燃燎原火。”
“你说的是万年前,朕也未曾算到错漏的那个变数?”
道袍老者微微垂首,手中的拂尘轻轻一摆,声音无波无澜:
“非是遗漏,而是遮蔽。”
“呵...旧时代的残魂,前尘之灰罢了。”少年冷然笑道。
“太上,今日来此,只是为了这件事?”
太上没有应答,微微叹了口气,
“当年烛煌与断仙等一众旧神王陨落之际,以自身最后的道蕴与因果,合力扭曲了一方时空,遮蔽了天机。
那曦光神女,更是以自身本源为凭照,化作锚点,将本该消散的定数,藏入了轮回的夹缝之中。”
少年对太上的解释,报以一声轻蔑的冷笑,
“遮蔽?锚点?轮回夹缝?”
他从龙椅上微微站起身,
“太上,你修你的无为之道,修得糊涂了。便是穷尽旧时代所有神王之力,扭曲了因果,遮蔽了天机,又能如何?”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之上,
一道比法则锁链本身还要古老、还要纯粹的金色神纹缓缓浮现,
那是天之权柄的具象化。
“在朕面前,所谓的定数,不过是随手便可抹去的尘埃。所谓的变数,亦不过是棋盘上多出的一粒,无足轻重的弃子。”
“区区星火,怎敢与天光作比?”
太上并未因他的话而有丝毫动容,又是叹了口气,
“天有定数,难料。”
“...”
“呵..太上,”少年冷笑淡漠,声色还有一丝愠怒,
“你是想告诉朕,这粒星火尘埃,有了些许燎原之势?”
“非也。”太上微微垂首,
“老道只是想提醒帝上,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因其下,早已是堆满了万载的干柴。”
“干柴?”少年帝王笑了,那笑声冰冷而空旷,在天宫中回荡,
“在朕的治下,只有顺从的子民,与被碾碎的枯骨,何来干柴一说?”
太上顿了顿,睁开老眼,声色也寂寥了许多,
“若真是如此,为何所谓的道君、道尊、喜佛、天佛,诸多伪神肆虐万千下界,明明万年已过,仙神早因当年的因果,无法下界,帝上,何解?”
“你..”
“太上,你在指责朕?”
声色既出,如万古玄冰,瞬间让整座天宫的温度降至冰点。
混沌气停止了流淌,法则锁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少年帝王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眸中,泛起了怒意。
声色不再是那个模样稚嫩的少年,仿佛是无数星辰在同时崩塌、碾压,带着天道本身的威严与冷酷。
“太上,你是在质疑朕的统治,还是在为你那些早已化为尘埃的旧友,鸣不平?”
太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只是手中的拂尘轻轻一甩,将那扑面而来的无上神威化解于无形。
他微微抬眼,直视着龙椅上那散发着滔天怒火的帝王,声音依旧平淡如水:
“老道不敢。老道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事实?”少年帝王笑了,那笑声中充满了讥讽,
“好一个事实!朕来告诉你什么是事实!”
他缓缓走下龙椅,每一步踏出,脚下都有金色的天道神纹绽放、蔓延,
仿佛整个九重天阙的权柄,都汇聚于他一人之身。
“那些所谓的道君、道尊,不过是朕圈养的几条狗罢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淡漠,却更显冰冷与无情。
“万年前一战,旧神王以身殉道,确实在天地间留下了一道枷锁,让朕与尔等,都无法轻易干涉下界因果。但那又如何?”
他走到太上面前,目光平视着这位白发老者,一字一句地说道:
“羊圈需要牧羊犬。它们在下界肆虐,吞噬信仰,制造恐惧,看似混乱,实则....是在替朕筛选。
他们在替朕将那些还有心反抗的干柴,要么被直接献祭成为柴火,要么自我引燃,再由他们将火扑灭。如此,下界便永远是一潭死水,再也生不出第二个烛煌,第二个断仙!”
“这,便是朕的无为而治。以混沌,治混沌。太上,你现在可明白了?”
这番话,充满了帝王的冷酷与算计,将一场失控的灾难,描绘成了一盘早已布好的棋局。
然而,太上听完,却是再次,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很轻,却仿佛带着万古的悲悯与无奈。
“帝上,您错了。”
“放肆!”少年帝王眼中神光爆射。
“您圈养的,不是牧羊犬,是狼。”太上不为所动,声音依旧平淡,
“狼的野心,是不会被满足的。”
“老道不知道您是故意圈养,还是看管不住,总之如今它们在下界制造的,不是一潭死水,而是一片怨念丛生的沼泽。它们吞噬信仰,也播种了仇恨。它们看似在为您清理干柴,实则是在用怨恨与绝望,浇灌着整片大地,让其变得更加易燃。”
“而现在,”太上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无比深邃,
“那颗被遮蔽了万载的星火,那唯一的变数,落下来了。”
“他落下的地方,不是冰冷的石板,而恰恰是这片被怨恨浇灌得无比肥沃、一触即燃的沼泽地!”
“所谓星星之火可燎原,万千下界的人族,就已可承载燎原火。”
“若是您依旧一意孤行,那么...”
“放肆!”
那不再是少年清冷之音,而是亿万星辰崩塌、万千法则共鸣的‘天道之音’!
整座天宫剧震,混沌气如沸汤般翻滚,那些作为装饰垂落的法则锁链发出刺耳的哀鸣,仿佛承受不住这来自世界主宰的滔天怒火!
少年帝王的身影在刹那间变得无比高大,他脑后浮现出一轮由无数天道神纹构成的金色光轮,那双眼眸不再是淡漠,而是化作了两轮燃烧着金色神焰的煌煌大日,无情地俯瞰着殿下的太上。
“太上!你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朕的底线!”
天帝的声音在天宫中回荡,每一个字都蕴含着足以压塌万古的无上神威。
“你以为朕不知你心中所想?你修你的无为,却忘不了旧时代的故友!你见不得朕的治下铁桶江山,便想用这所谓的‘变数’来动摇朕的道心!你是在为烛煌鸣不平?还是在为断仙的陨落而惋惜?”
“既然你如此心念旧情,如此看好那所谓的星火,那朕,便成全你!”
天帝伸出手,并非擒拿,而是五指张开,对着太上,轻轻一握。
“以朕之名,敕令天地——”
“秩序为锁,法则为笼!”
随着他话音落下,整座天宫中那无数条具象化的法则锁链,竟在瞬间活了过来!
如同受到帝王召唤的金色神龙,挣脱了原有的轨迹,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从四面八方向着太上爆射而去!
太上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的拂尘无风自动,散发出一圈圈柔和的清光,试图将那些狂暴的法则锁链拨开。
然而,这一次,他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神威,而是整天帝作为此界主宰,最根本的权柄!
“嗡——!”
清光在接触到第一条法则锁链的瞬间便被碾碎。
紧接着,成千上万条金色的法则锁链,开始飞速地、精妙地交织、盘旋、编织构建一座完美的囚笼。
太上立于囚笼之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在囚笼彻底闭合的前一刹那,他的眼底倒映着的帝王,再没有当年他辅佐的那位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再次,轻轻地叹了口气。
天宫之内,重归死寂。
少年帝王缓缓走回那张冰冷的龙椅,重新坐下。
曾几何时,这位被他亲手囚禁的老者,也曾是他最为敬重的引路人。
在他还未登临帝位,还只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神王时,是太上教他何为大道,何为制衡。
可当他坐上这张椅子,看到了更广阔、也更冰冷的星空,他才明白,所谓无为,所谓制衡,是不够的。
仁慈,只会滋生背叛。
宽容,只会引来觊觎。
唯有绝对的秩序,绝对的掌控,才是唯一真理。
烛煌的仁,断仙的义,在他看来,不过是妇人之仁,是导致旧时代崩塌的根源!
“太上,你终究....还是不懂朕。”
少年帝王轻声自语,
他不再看那囚笼,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殿外那无尽的混沌云海,仿佛穿透了三十三重天,看到了那颗正在摇光天城冉冉升起的星火。
“既然你认为它是变数,那朕,便让它成为定数。”
“一个....必将熄灭的定数。”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不再蕴含任何情感,如同天道本身在宣告:
“传旨。”
话音刚落,殿外混沌气中,
一道金光闪过,一位身披紫金仙甲、手托浮尘的传旨金仙悄然出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不敢直视天颜。
“敕令,九天仙庭,三界六道,共听朕诏!”
少年帝王的声音在天宫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化作金色的神纹,烙印在虚空之中,最终汇集成一篇光华璀璨的紫金玉诏。
“今有旧时代余孽,烛煌之后,身负禁忌血脉,心怀不轨,于下界蛊惑人心,于上界兴风作浪,实乃天道之逆贼,仙阙之巨蠹!”
“着,天刑司、雷部、斗部,三部共领天兵百万,于中天域布下天罗地网!”
“着,三十六天城,七十二仙岛,所有仙门世家,即刻起,全力缉拿此獠及其同党!凡包庇者,同罪论处!凡提供线索者,赏天阶功法,赐千年修为!凡能斩杀此獠者....”
他微微一顿,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赐其家族,万载荣光,与天同寿!”
“钦此。”
玉诏成型,发出一声震动万古的嗡鸣,随即化作一道紫金流星,瞬间穿透三十三重天,向着各界仙域飞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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