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光小心翼翼的抬头望了望那气派的长安府衙,再不复以往的从容喧嚣,先是跪地拜了三拜,这才敢弓着腰进门,入了大门,也不敢抬头,几乎是附在地面跪行。
“世叔,快些进来吧!”
忽然一道声音响起,云光只觉身子一轻,再回神已是进了后堂,下意识抬头,正见刘毅端坐主位,忙低头见礼,
“世叔切莫如此!”
刘毅笑着将云光扶起,正声道:
“世叔,白虎堂为首的贼子,除张正谟外皆已伏诛,其余者不过枝蔓,我让窦大哥和杨三哥留下助你,想来不用多久便可扫清寰宇!
另长安府衙李浑已死,其家眷还要世叔看管好,不必优待,也不必苛责,自有朝廷处置,这长安大小政务,世叔也不可插手,只依旧例,莫使大乱就是。
待此事毕后,世叔定要上一请罪折,言明前后因果,有清剿贼子之功,想来陛下也只是申饬,不至于祸及己身!”
云光连忙称是,跪谢云云,刘毅再将其扶起,又笑道:
“还有一事要劳烦世叔,我欲在长安城内开一间书铺,名唤墨轩阁,不必太大,也不必太好,只有这么一家就好,待落实后,将这面玄鳞镜置于其中就是。”
说着,刘毅将玄鳞镜递于云光,云光瞧着手中玄镜,见其灿金玄奥,必是不凡之宝,连忙道:
“世……侄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
杂事已毕,刘毅不再多说,与云光又是叮嘱一番,这就携着五大神兽飞上云霄,朝着京都返回。
行至太行山一带,忽有一股血腥之气直插霄云,五大神兽立时停身,齐齐怒吼一声,五兽之血脉何等霸道,便是在上界,也是少见,下界飞禽走兽岂有与之能比,这一吼落下,数万里内百兽俱伏,便是行人居民也是心惊胆颤。
这一番自然逃不过刘毅眼睛,打眼一看,乃见一深峡当中正有二兽相峙,这二兽实在不凡,一个约摸五丈长,浑身乌毛若是锦缎,四爪斑驳好似踏云,肢健体阔,腰韧齿利,毒尾比蛇,金瞳燃焰,却是硕大一头黑虎!
一个同是五丈余,通体金发胜比霞光,四蹄血红恍是血染,其首似熊,其身若牛,獠牙外翻,碧目白尾,啼声锐利,实是好一头凶兽!
在这二兽周遭,尸横遍野,血肉模糊,却是一条条赤色巨蚺,每一条俱有三丈身量,最为壮阔一条,足足有十余丈长,五尺粗细,但偏偏血迹斑斑,只留一条残躯。
刘毅心下惊异,天下之大,万物有灵,凡有异兽怪诞出世倒也不足为奇,如玉璃龙,原来乃昆仑之下异兽,身负龙血,世所罕见,千里一盏灯,万里追风云,饶是如此,也没有这般身量。
“难不成天机大变,这些兽类也随之而变?”
刘毅暗下疑惑,轻颜现出身形,瞧了眼两头异兽,眸光顿亮,
“吾主,这两头异兽天生地养,血脉不凡,若是收下悉心培育,纵然不如玉璃龙他们,做个脚力也是够了!”
刘毅点点头,家里众女只有林黛玉得了九色鹿,其余的嘴上不说,暗下那醋劲顶的他实在难受,尤其是郑采荷,她最擅骑战,以往乘着玉璃龙能占上大半日,九色鹿刚出来时,那眼睛快要喷出火来,眼下有找补,岂能放过。
“捉是捉得,不过得问问主人家!”
“主人家?”
轻颜微楞,扭头向下一瞧,正见距离峡谷十多里外的林子里有一身影疾驰奔来,坎坷山路、灌木野丛,竟不能抵挡其脚步,好似是林间飞鸟,最让人惊异的是,这竟是一少女。
这少女着一身虎皮,体态矫健,面似鹅卵,肤比素月,杏眸熠熠恍若星汉,两眉扬扬更胜利刃,三千青丝只一条兽皮束缚,腰间挂着短斧,脚上蹬着毛靴。飒爽利落间平添几分野性,实在是世间少见。
“炼神反虚?这深山老林竟有这等修士!”
轻颜惊呼一声,她着实不曾想到,这等荒无人烟之地不仅有异兽现世,还有炼神反虚境在此。
同样的,刘毅也没想到,炼神返虚这种境界,他竟然在来时不曾发觉,偏偏回时明晃晃见到,还有两头超乎常理的异兽,这不禁让他怀疑,这一切是不是有人在有意为之。
有了疑心,刘毅不多废话,睁开三目扫下,却见这方圆千里内并未有其他人的踪迹,只在一悬崖处有一山洞,其内石床石碗等家具一应俱全,角落处刻有三个古篆,上书古岩洞三字。
“咦?这竟是一篇上佳的炼气之法!这里莫非是上古练气士的洞府?”
前文有言,三界原是一界,固然分开,也有相通之时,这时不乏上界乃至仙界修为高深之士在下界游历,而后留下道统,是以下界仙道不显,但非不昌,一些福缘深厚之辈得到道统,一步登天者也不是没有。
“看来此人倒是机缘不小!”
机缘归机缘,但能否达到顶点,还要看个人,以刘毅的眼光来看,这篇炼气之法抵多就是和九息服气一个档次,想要修行到炼神返虚,天赋达标的情形下,也得五六百年。
五六百年,是何等的跨度,两个王朝的落幕与兴起,四个王朝的沧海与桑田,修行四境,每一境的突破都会为修士延长寿命,这并没有固定的标准。
不过依照常理来说,达到炼精化气,会使人跨入寻常人顶峰,极限寿命一百五十岁并不是终点,两百才是。
炼气化神境后,彻底超凡脱俗,在不修行特殊法术的情况下,修士会再增寿百五十岁。
炼神返虚,又是一个全新的境界,灵魂,这个象征着人体阴一面的存在开始蜕变,反哺的力量会让肉体寿命再增一百。
此时,修士的寿命已经来到三百五十岁,倘若修行一些延寿之术或是食丹药,再多两三百寿数也不是问题,但要注意的是,炼神返虚境是一个极特殊的境界,灵魂蜕变成元神,已经向着更高的方向进步,肉体却还在原地,如此货不对版,必然有一方亏损,那亏损的是什么?只有寿命。
因此,炼神返虚实际上是一个消耗寿命的境界,大多数此境界的修士都会选择清修,避免动用法力,直到突破炼虚合道,是以像刘毅那般,初入炼神返虚就肆意乱用法术、大打出手,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眼前出现的少女,能凭这么一篇炼气之法修行至这个境界,其天赋、机缘必是一等一,须知身为紫阳真人徒子徒孙的了然真人,也就是炼神返虚境。
“若是明教的,那就不能留!”
刘毅眸光微凛,额头三目射出紫芒直冲那少女下来,这是试探,但其威力绝不容小觑,莫说区区一个炼神返虚,就是更高一境的修士,不妨之下也要重伤,而且这道攻击虽然明晃晃,但其速度根本不是能够躲开的。
是以那少女固然感觉到有人偷袭,可只来得及瞳孔一紧,这就被紫芒牢牢摄住。
“是谁?!”
少女本能的高呼,可嗓子却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法力、乃至元神更是像被生铁浇铸,动弹不得,这下,她反倒是不急,只静静侯着。
“看起来你似乎并不害怕。”
刘毅并没有让少女多等,孤身降下,上下扫量一番,饶有兴致道:
“能问问原因吗?”
“我还能说话?”
少女暗下冷笑,忽觉嗓子微热,心里明白什么,淡淡答道:
“一下就将我完全禁锢,就连元神也没办法动用,能做到这种事的,要么境界高我一层,要么就是有着强大的神通或法宝,不论哪一点,都不是我能对付的。
但你偏偏没有立即杀了我,或是做些别的事,那就说明你一非旧敌,二非坏人,让我猜猜,你是过路人?”
听罢这番话,刘毅忍不住道:
“精彩!不错,我是过路人!”
“哦?”
少女一挑剑眉,却是以略显粗犷的调子高唱道:
“过路人!过路人!今世往生缘何见?”
“有意思!”
刘毅刀眉一挑,遂高声和道:
“有缘人!有缘人!高山林深路在前!”
听罢这话,少女微愣,遂大笑,
“妙极!妙极!在下吕四娘,不知道友仙乡何处?”
“吕四娘?”
刘毅一愣,吕四娘何人?前世演义影视中的一位侠女,为报家仇,闯入深宫,持剑割下了雍正皇帝的头颅,而在今生,她的故事依旧精彩。
传言大衍太宗皇帝初登大宝之时,尊崇佛道,四处寻求长生,但又大动兵锋,提师北上,欲灭女真,此等矛盾之举引得诸多清流上言劝谏。
太宗皇帝年轻气盛,倒也不是没有肚量之人,对于劝谏也不当回事,全部留中不发,清流们见状,进言更加激烈,直书太宗皇帝明尊佛道善行,却又妄动杀心,如此朝令夕改,非是帝王所为。
这下,太宗皇帝大怒,要知道他虽是太祖嫡长子,但论军功威望,却不如胞弟秦王,太祖皇帝也是担忧玄武门之变再生,这才果断将帝位传于他,即便如此,秦王,依旧是一根刺,而对方也不甘寂寞,暗中有着诸多小动作,清流,私下就是对方的棋子之一。
恰逢此时,前线传来水师遭遇风浪,未曾一战便全军覆没一事,朝野震动,清流欢呼,措辞愈发激烈,谏书若是雪花一般。
这些谏书论点林立,其中有一人,名唤郑京,言女真部族与前朝有仇,按理,是大衍一方,该立藩属,列为不征。
这一谏彻底触碰到太宗皇帝的逆鳞,直接派出锦衣卫,将郑京三族拿下,一番审问后,却是扯出惊天大案——秦王与女真部族有勾结,要趁此次大败,里应外合,意图谋反。
真相一出,朝野轰动,太宗皇帝召集文武百官、宗室子弟在太庙公审此案。
审案之前,太宗皇帝在太祖皇帝牌位之前焚香祭拜,高呼若先皇有灵,后辈真行卖国通敌之举,当有警示。
众人原并不当回事,尤其是秦王,更是老神在在,他早与诸多重臣有约定,只管护他,来日必有封赏,众朝臣也不是傻子,权衡利弊后,有不少应下。
就在众人以为胜券在握时,太祖皇帝的牌位凭空摔到地上,又裂的粉碎,早知道,皇帝的牌位可都是极品小叶紫檀制成,底下嵌了机扩,根本不存在掉在地上摔碎的事情。
是而这一摔,真是九雷轰顶,满朝皆跪,秦王神色惶恐,怒斥太宗皇帝使阴私手段,坏亲生父亲的灵位,太宗皇帝大怒,指责秦王通敌卖国,是为不孝。
二人互骂半晌,秦王忽然暴毙,在场文武无不骇然,太宗皇帝抓住机会,高呼秦王卖国,已遭天谴,遂下令彻查,文武百官纵有满腹疑惑,也不敢在此刻多说,况且秦王已死,再多的承诺也是空谈。
一道圣旨降下,锦衣卫再没顾忌,自上到下,牵连者全部关进诏狱,一时间,朝野人人自危。
太宗皇帝也晓得此事不宜株连太甚,本要抬手,哪知秦王三个儿子、四个女儿一夜间全部暴毙,查不出死因,皆是正常死亡,这下,本就人人自危的清流触底反弹,大骂太宗皇帝是不敬生父、残害亲弟、虐杀侄子的暴君,古往今来,隋炀第一,大衍第二。
这使得神经同样紧绷的太宗皇帝彻底陷入疯狂,郑京,诛九族,其余上言者,不论言语措辞,一律夷三族,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共殃及四万余人,较之前朝胡惟庸案,还要多出一万余,这便是大衍第一大案——秦王案。
这一案牵连实在太广,其中便有一个浙江名仕——吕良之,他并未出仕,但郑京却是他的学生,株连下,他也上了断头台,家人流放。
次年,太宗皇帝再起战事,水陆并进,一路势如破竹,直至小荣国公一战定乾坤,不过半年,后金女真就此覆灭。
有此大功,秦王一案的合法性毋庸置疑,太宗皇帝一扫块垒,于当年之事也不再追究,一旨令下,赦了罪名,那吕家之后也还了家乡。
但遭此大冤,吕家人如何能不恨?奈何吕良之的几个儿子全是文人,又坏了身子,不过几年便撒手人寰,彼时才七岁的吕四娘亲眼看到父亲长辈含冤而终,暗下发誓必报此仇。
于是英烈女儿自此不拿红妆,专爱武妆,长至豆蔻年华,正赶上太宗皇帝大选秀女,吕四娘就势选进宫中,待侍寝那一夜,悍然行刺。
然而吕四娘忽略了一点,太宗皇帝乃马上天子,武艺非凡,她这一刺,不过徒劳。
刺王杀驾,向来是人间大罪,但此时的太宗皇帝是个开明君主,晓得一介女子来行刺,必然有因,故而当场追问,眼见大事不成,吕四娘索性道出缘由,大骂昏君。
闻听是当年之事,太宗皇帝唏嘘不已,将原委道出,直言秦王正是受天谴而亡,他绝没有行半点阴私之事,吕四娘不信,只求速死,然而太宗皇帝怜其孝心忠勇,并未伤她,反而叫她出宫,
吕四娘诗书传家,并非是非不分之人,此时已然生疑,待平安出宫后,对太宗皇帝再无恨意,但乃祖仍背罪名,吕家清誉始终蒙秽,天亮之际,她敲响登闻鼓,告了御状。
登闻鼓响,天子上堂。太宗皇帝忙召集文武齐聚皇宫,见是吕四娘上堂,立时大怒,喝问其已放一条生路,为何不走。
吕四娘浑然不惧,直言要为祖父翻案,洗去罪名,太宗皇帝又气又笑,气她不知好歹,笑她忠孝节义,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想要翻案,还是翻皇帝钦定的铁案,自古根本没有这等事。
众文武直言该杀此女,唯小荣国公,却言其孝心可嘉,又赞太宗皇帝乃开明之主,不妨改错。
这一番话说进太宗皇帝心里,稍一思忖,便言若要翻案,必过三关——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吕四娘命都敢舍,这就当场应下,众文武见此,以为吕四娘一介弱女子必然过不了三关,也就不再多言。
哪知小荣国公得了太宗皇帝授意,那刀山乃是钝刀山,火海却有寒冰路,油锅底下尽是醋,三关已过,太宗皇帝顺势为其翻案,又下令彻查当年之事,若有无辜者,不必苛责,还其清名。
吕四娘跪地谢恩,高呼万岁,太宗皇帝对此奇女子也是心动,便要纳其为妃,吕四娘却言一来家中尚有幼弟老母照料,走不脱身,二来太宗皇帝毕竟杀其祖,侍奉仇人她做不到。
听了这话,太宗皇帝勃然大怒,就言:你既不嫁,那便不嫁!天子金口,一言九鼎,吕四娘自然明白个中意思,不悲不喜,跪地谢恩后,这就再也不见其踪迹。
相传太宗皇帝晚年曾多次提起奇女子吕四娘,言语中多有后悔之意,但世人再不见此等奇女子,只将其事迹口口相传,直至今日。
“这么说,她才一百多岁?”
刘毅眸光大亮,一百岁的炼神返虚是什么概念,他再清楚不过,
“一定要请她出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