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都科技大学剧场内。
“洛苏,再往左边站一点,不然你的脸就完全被挡住了。”
舞台下方的学姐指挥着台上的众人,他们正在筹备学校心理剧的校赛,而洛苏很不幸被辅导员派到这里来凑数。
“额,我觉得最好还是被挡住吧……”
洛苏生无可恋的站在舞台上,他戴着个形似马头的头套,那一脸的死相从马嘴里露了出来。
“噗!”
洛苏的造型刚一露出来,担任导演的学姐立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喂喂喂,你笑了吧,说真的我这个角色能不能修改一下。”
“安啦,我们演员一定要放得开,不要这么害羞,这么拘谨啦。”
“我只是不幸被抽到了,没有那么高的职业素养……”
学姐见到马嘴里洛苏那双死鱼眼,顿时乐的不行,说什么也要让洛苏好好展现一番。
“话不多说!各就各位!action!”
学姐一声令下,舞台多余灯光“唰”的熄灭,随着音乐响起,主演们开始了自己的表演。而洛苏的半个马头则在幕后隐隐约约地浮现出来。
剧场最后方的音控室里,负责音控的学生撑着脑袋百无聊赖地注视着台上的表演,他已经坐在这里看了十多个学院的节目,已经审美疲劳。
但若是硬要说现在他的工作有什么乐子,就是他身边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孩,年纪很小,大概是大一的学生,长相甜美但又不失英气。
只不过此时这位漂亮学妹正看着舞台上的剧目,边笑边抹着眼泪,总感觉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
“有纸吗?”
疑似学妹的存在突然开口说话,弄得音控小哥一怔:“啥?”
“卫生纸。”
接过卫生纸的苏苏擤了擤鼻子,虽然眼眶已经红得不像话,但她还是一抽一抽地笑着。
因为洛苏上场了。
“吁,我的爱马!”
顶着头套的洛苏一脸“要死了”的表情站在主演身侧,目光呆滞的看着观众席。
“呵呵……阿嚏……哈哈哈……呜呜呜……呃”
完全没有管身边音控小哥像是看神经病的眼神,苏苏轻轻拭着眼泪,笑开的嘴却一直舍不得合拢。
台上的剧目终于结束,众演员纷纷散开,由于洛苏的表现成功逗笑了一群人,大家围绕在洛苏的周围调侃着他。
人群里的洛苏眼神飘忽,不好意思地挠着头,样貌青涩。角落里的苏苏偷偷看着这一幕,却又不敢靠近,生怕对方发现自己。
为什么不敢上去找洛苏呢……
她还没做好准备。
做什么准备?
她不知道。
女孩的内心很开心却又很难受,眼前的洛苏和她记忆中模样一模一样,他的性格、他的一举一动都是如此熟悉,但苏苏知道这个时代的洛苏并不认识自己。
不远处的洛苏落单在人群之外,装作很忙地刷着手机,可是苏苏知道,其实洛苏手机上什么都没有。
苏苏还知道现在的洛苏肯定在思考逃避剧组聚餐的借口,而他肯定会选择以赶论文为理由。
苏苏还知道很多,眼前的这个洛苏与未来的洛苏太不一样了,洛苏到底是经历了多少事情,才逐步变成那副封闭自我的模样。
女孩还未来得及想太多,便见洛苏正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于是她立刻闪身躲向一边。
洛苏并未留意到苏苏所在的角落,他步步生风逃似的离开了剧场。
洛苏下午要出趟学校,顾无忧硬要拉着他去红府广场新开的谷子店看看,他拗不过对方,再加上自己也颇有兴趣,于是便答应了对方。
此时正值六月,温度迅速升高,狠毒的太阳灼烧着行人的皮肤,洛苏被顾无忧带着在炎热的午后到处奔走。
“好热啊,能不能先找个奶茶店坐一会儿。”
顾无忧擦了把脸上的汗水,皱起布满汗珠的鼻子道:“洛老哥,只是这种温度就能打败你对二次元的爱吗!?”
“……只是我要被这温度给打败了……嗯?抱歉?”
由于走得太快,洛苏迎面撞上了什么东西。
洛苏定睛一看,是个二次元的大头人偶,据说穿人偶装上街是当代大学生的一大就业门路,就连洛苏都曾尝试过兼职大头人偶驾驶员。
“在这个天气穿人偶装真的不会热得长痱子吗?”
思维不由自主发散的洛苏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他反应过来后才再次补充了一句道歉。
然而就当他准备离开时却被大头人偶挡住了去路,人偶伸出手拦住洛苏,圆滚滚的身子挡在了他的前方。
洛苏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人偶,一个大胆的想法从他的心底冒出。
这不会是要讹自己吧!
洛苏充满警惕的眼神才刚刚亮起,对面的大头人偶就让开了道路,灰溜溜地退回一边,浑身散发着一种寂寥的气质。
洛苏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从这种呆比大头人偶的表现中看出寂寥……
但管他呢。
人偶目视着洛苏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这位年轻的男孩,她才缓缓退回路边摘下头套。
……大汗淋漓的苏苏抱着呆比大头孤零零地坐在花坛边,她的发丝早已被汗水浸湿,刘海贴在了额头上,几缕碎发狼狈地粘在泛红的脸颊。
虽然只是一瞬,但她隔着厚厚的布料碰到了洛苏,带着夏日热气的触感短暂地穿透了玩偶服的阻隔,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她。
她偷偷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
莫名的,她有些开心。
对她而言,这算是个成果?
但洛苏认不出她,也不可能认识她,作为最了解洛苏的人却不被洛苏所认识,有些讽刺。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咧着大嘴傻笑的大头。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滴在玩偶服粗糙的布料上,晕开深色的圆点。花坛边缘粗糙的质感透过薄薄的裤料硌着她。
无所谓了。
苏苏抬起头,目光追随着洛苏消失的方向,即使那里早已空无一人。热浪扭曲着远处的空气,蝉鸣聒噪地填满了午后的寂静。
可是未来……
那个在研究所冰冷灯光下的洛苏主任,那个总是思绪深远的洛苏研究员,那个为自己抱回企鹅的洛苏……
不,不要去想那些。
苏苏用力甩了甩头,仿佛要将那沉重的未来影像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汗水随着她的动作飞溅。
她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肺部被填满,带着草木蒸腾的气息和城市喧嚣的底噪。
这样的洛苏,就很好。
只要看着他这样……笨拙地活着,傻气地快乐着,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