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老实的反应即便再怎么迟钝,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劲,自己提到了谭大森,这些巡警非但没有纳头便拜,反而手上的汉阳造明显开始上强度了。
枪把子都要攥冒油了。
这要么是属于倒反天罡,要么就是出事了。
显而易见,大概率应该是后者。
这时,又有一个巡长模样的警员骑着一辆自行车赶来,一下车就拽出了腰上的二号匣子,先问了一嘴:“嘛情况这是?”
一个巡警回答:“开枪杀人,还说他是谭爷——不对,谭大森的姻亲!”
巡长举起匣子枪对准了韩老实,眼神却有些闪烁,似乎是有着莫名的意味,却主动开口道:
“你当真不知道吗?”
韩老实心里一沉,知道是真出事了,而且肯定是大事,于是摇头道:“真不知道!”
其实老地主能看出来,这个巡长根本就没有动真格的意思,甚至匣子枪的机头都没有叫开。
“谭大森死了!”
韩老实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咋就死了呢?而且明显不是正常死亡,否则再怎么人走茶凉,也不至于是眼前这个局面。
而且最最主要的是,韩立正以及南北双侠现在咋样了呀?毕竟这才是老地主真正在乎的。
那巡长继续说道:“谭大森在二十天前被帮派二当家的吴省三火并,随后直隶督军公署发出文书,明确警务督查处长谭大森暗中勾结乱匪,图谋不轨,死有余辜,并且还直接出兵抄家,财产充公。所以,谭大森的时代已经过去了——那么,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现在,还不束手就擒?”
巡长说是让韩老实束手就擒,一时间却没有上手的意思,这话必须得反着听,显然他之前是与谭大森有一定关系,现在想要放水。
而韩老实是真傻眼了,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谭大森显然是被针对了,被黑白两道联手给阴了。
本来韩老实还想问这个巡长,谭大森的女儿、女婿下落如何。但是转念一想,要是这么问下去,可就是给人家巡长出难题了。
所以,虽然心中焦急,也且再做计较!
而跌坐在地上的袁狗烂儿,因为流血太多,脸色煞白,疼得嘴唇直哆嗦,这也就是仗着年轻体格壮,才没当场晕过去。但是,这时候却因为幸灾乐祸而忘记了疼痛,甚至有些眉开眼笑。
要是身上没有伤,高低大笑三声:哈哈哈!
让你刚才装逼!
现在完犊子了吧?
必须得承认,你之前确实有牛逼的资本:谭大森的姻亲,在这天津卫弄死咱这个混星子就相当于踩死一只臭虫。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靠山山倒,靠人人跑。
没有了谭大森这个靠山,已然是自身难保,还吹什么株连九族?
该!
活该!
“砰……”
就在袁狗烂儿幸灾乐祸的时候,韩老实腰上的柯尔特蟒蛇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就响了,而且是一响五枪。
四个巡警手上的汉阳造,再加上巡长手上的二号匣子,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齐刷刷的脱手落在地上。
吓得五个人“妈呀”一声,站在那直抖搂手,心里则是翻起滔天巨浪:这枪法,还是人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巡长却是如释重负,因为总算能有个交待了。本以为谭大森是这位爷台的靠山,实际人家有这一手惊世骇俗的枪法,还要什么靠山?
只见老地主枪响之后,柯尔特蟒蛇在手腕子上一翻,然后枪口一转,正冲着跌坐在地上的袁狗烂儿。
“你刚才笑了!”
“没——没有的事!”袁狗烂儿赶忙矢口否认,这场上风云突变,一转眼这个魔星就又掌控全场,如何不让他心里凉了大半截。
韩老实用手一抚转轮,“咔咔咔”响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就戛然而止。
“别说本帅得理不饶人,现在弹巢里还有一发子弹,玩一局呗!赌赢了就留你一命,赌输了也怪不得别人,只怪你点子背!”
老地主眼神不善的看着这个年轻的青皮混混,其实也有点老羞成怒的成分。
之前他吹牛逼,说是随时回来再打断腿,还说这小子跑不了,株连九族什么的。要是谭大森没出事,这自然是易如反掌,不值一提。
但是现在谭大森都凉了,还扯啥呀!到时候这小子在天津卫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就靠他韩老实自己,累死也找不到人呐!
所以,这属实是牛皮吹过头了,冒了。
略显尴尬……
袁狗烂儿当然敢赌了,作为天津卫的青皮混混,只要不让他真刀实枪的干仗,不得罪衙门口,其他都敢干。
六赌一,介尼玛,嘛都不算!
韩老实的嘴角却噙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拜拜了您呐!
扣下扳机,只听“砰”的一声。
这一枪,却打在了袁狗烂儿的心口窝上。
袁狗烂儿不敢置信的用手捂着身上的枪眼,心里是真苦啊,介尼玛也太背了,六赌一都能中招。
咋办,我还是死了吧!
于是,袁狗烂儿就死了——反正确实是挺亏的,要不是有韩老实这个搅屎棍,这袁狗烂儿正常发展下去,将会是天津卫青皮混混的集大成者,大耍儿,广收门徒,开设大量赌场、烟馆、青楼。尤其是垄断天津卫的曲艺界,那些有字号的相声名人,无不仰其鼻息、钻其裤裆。黑胖子是生在了好时代,要是放在民国时候的天津卫,也只能给袁狗烂儿扛活。
那么,袁狗烂儿的大名叫啥呢?
叫袁文会。
不但是天津卫最牛逼的青皮混混,同时还是大汉奸……
故此,老地主属于是在无意之中为民除害、为国锄奸了,这功德还小吗?
只是韩老实虽然听说过袁文会,但是真不知道袁文会年轻时候叫袁狗烂儿,所以此时也没啥可得意的,仅仅是撇了撇嘴,对周围胆大卖呆的拱了拱手。
然后飞身上马,猛的一提缰绳,青海骢就地弹射起步。
那巡长此时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结果那匹青海骢跑出去不到二十米,兜了一圈又回来了,一走一过就把巡长掳起来:拿来吧你!
然后就横担在马背上。
青海骢发出一声嘶鸣,虽然是驮着两人,却丝毫不显疲态,撒开四蹄如同箭打的一般。
转眼之间,就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