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铠钧脚步沉重,头也不回,转身便走。
“钟大将军。”身后,传来了圣上的喊声。
那声音依旧平静沉稳,好似万年不变的古井枯水。
钟铠钧脚步微顿,却没有停步,继续向前走去。
“钟铠钧!”身后,张子乾再次吼道,声音终于有了起伏。
钟铠钧犹豫了一下,终是停步,扭头看向那个高坐在龙椅上的大玄皇帝,目光空洞,仿佛耗尽一切心力,疲惫不堪。
张子乾……亦是如此。
那个皇帝也在看着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开口说道:“大玄江山还在,太平盛世还在,记得多看几眼。”
钟铠钧没有说话,只是僵硬摇头,转身便继续向前走去。
“珍重,慢行。”
张子乾目送钟铠钧离去,瘫坐在龙椅上,重重揉着眉心。
张子离从大殿后走了进来,望向钟铠钧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满脸疲惫的皇兄,关切问道:“皇兄,你没事吧?”
张子乾点头说道:“还好。”
张子离又问道:“钟将军他……”
张子乾微微摇头:“不用去管他了,能帮他的,我都已经帮他了,如此血仇只有他亲手去报。”
张子离叹了一口气:“羌域的领主好像是叫做澹台刃,听传闻说是个天境,这可不好对付。”
“那就是他的事,我管不了,也没心力再管了。”张子乾站起身来,微微轻笑,“你皇嫂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我也马上就要重返天境了。”
“朝堂接下来大小事务我基本上都有处理完毕,其余的也有闻先生照看着,不用太过担心。”
张子离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小心问道:“皇兄,这几日……”
张子乾也并未隐瞒,如实答道:“我要准备闭关了,破境时会通知你过来帮我护法破境的。”
“哦,对了。”张子乾又想起来一事,于是说道,“帮我给大哥修书一封,通知他一个月后从龙虎山上回京一趟。”
张子离点头:“嗯,皇兄放心,我都明白。”
————————
三日后,一行人秘密离京,一路西行,自青州过川州,最后再到西州城。
钟铠钧秘密离京这件事只有少数人知道,手握圣上亲书的圣旨,外加狼军军符,张子乾给予了他在大玄境内的一切便利。
但钟铠钧明白,圣上能帮他的也就到此为止了,出大玄,入西域,灭羌域,报血仇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不过好在除了这在青川两州招收的五千狼军铁骑,还有不少地境强者随军,又有天境压阵,未尝跟羌域不能与之一战。
这些人都是凭借圣上的圣诣钟铠钧亲自拜访一一招入麾下,并许以重利。
朱五,马刀,武天豪,章丘,秦然都是军中一把好手。
朱五不必多说,军中老卒了,自己军符在手,只会服从军令。
武天豪倒是不认军令,反而是只认圣上的那一卷圣旨,听说是圣上的意思,便也就跟着了。
马刀本来是不想跟自己同去的,但章丘愿意跟着自己,马刀不放心章丘一个人去,没办法,也就跟着了。
秦然最难说服,但此行又不能缺少一位天境……
钟铠钧快马加鞭,微微仰头,不动声色扫了一眼在天中御风而行的秦然,又看了看身旁同行的佘叔,又回想起了当日与秦然的一番话。
那日,将军府内。
“西征羌域?”秦然翘着二郎腿,不以为然的笑了笑,“凭什么?”
钟铠钧面色阴沉,双手压在膝盖上,死死盯着一脸无所谓的秦然,咬牙问道:“军令加圣旨还不够?”
“够!当然够!”秦然沉下身子,于钟铠钧对视着,“圣上的话我不敢不听,但要圣上亲自对我说。”
“秦然!”钟铠钧猛然起身,“你他娘什么身份跟老子这么说话?”
“钟将军……”秦然缓缓起身,“你他娘什么境界跟老子这么说话?”
“如果没有那刀和甲,你早就死在我的拳下了。”
“秦然!”钟铠钧猛的一把拽住他的衣领,双目血红。
“我说够了。”秦然狞笑着,抓住钟铠钧的手腕,一点点挪开,“一条没家的野狗,就别在老子跟前嘤嘤狂吠,我只是怕你家主人罢了,你算个什么东西?”
钟铠钧只觉得手腕传来一阵巨力,被一点点挪开。
他右手本来就受了剑伤,这几日还没有彻底痊愈,本就使不上力气,秦然又是天境,境界差距,自然如此。
“我也说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二人耳旁响起。
老佘枯瘦的手也抓住了秦然的手腕,冷冷道:“松开我家少爷的手,不然我就先废了你这只手。”
一个驼背老人,秦然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他刚要一把甩开,却发现自己的手纹丝不动,被紧紧抓牢。
“你……”秦然惊诧道,话音未落,便感觉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骨骼挤压的声响。
“松手。”老佘目光冰冷,“坐下来,跟我家少爷好好谈。”
秦然松开了钟铠钧的手腕,老佘却是没松手,反而上前一步。
秦然闷哼一声,便感觉一阵威压袭来,自己膝盖一软,被迫坐了下来。
佘叔!钟铠钧惊愕扭头看向自己的这个老管家。
老佘松开手,向后微退一步,站在了少爷身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钟铠钧知道此时定然问不出佘叔什么东西,只能压住心中困惑,重新看向秦然:“现在能谈了吗?”
秦然看了看钟铠钧身后的老佘,一阵讪笑,点头道:“钟将军想让我随军压阵,小事小事,不过……”
钟铠钧眉头微皱:“不过什么?”
“不过我有个条件。”秦然舔了舔嘴唇,笑容灿烂,“羌域城破之后,你要让我爽一阵子。”
钟铠钧没明白他的意思:“爽一阵子?”
“就是我要干什么你都不能管我,军法军令我都不会遵守。”秦然揉了揉手腕,“杀人放火,奸杀淫掠,不管我干什么,你都不能管我。”
钟铠钧冷笑一声:“堂堂一个资深天境,原来是这副嘴脸。”
“以我的天赋境界上不可能再进一步。”秦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大好的百年光阴,不给自己找些乐子,是很无聊的。”
钟铠钧没有犹豫便答应道:“好,我同意,城破之后,随你胡来。”
秦然重重一拍手,眼神炙热:“爽快!我们什么时候走?”
钟铠钧看向窗外西边:“现在,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