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李世民一直把世家大族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他更清楚,想要将世家大族的危害拔除,不是一朝一夕之功。
为此,他已经谋划了将近十年!
《氏族志》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种事情必须徐徐图之,如果步子迈的太大,很容易引起那些世家大族的反弹。
要知道,世家大族已经根植于整个天下的骨血之中,一旦反弹,天下百姓可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这是李世民从来都不希望看到的场景,所以,他只能慢慢的用水磨工夫,来消除世家大族对于天下的影响。
就像土地兼并,李世民明知道土地兼并是王朝灭亡的最大隐患,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他的一生,几乎都在跟世家大族作斗争。
可即便是像他这样的皇帝,也没有完成这种历史性的任务。
到头来,历经三代帝王,才终于重新把天下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而李大师这第一句话,就直接将最为激化的矛盾推到了台前!
连李世民的心中,都出现了一种惊悚的感觉!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李大师陈述完自己的观点之后,忽然话锋一转,引到了范阳卢氏的身上!
“据老夫所知,仅是范阳卢氏,在河东一带的农田,超过了三成!”
“诸位可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三成的农田,姑且不说河东还有其他的世家大族,光是从人口上来计算,范阳卢氏的罪行就可谓是罄竹难书!”
“他们逼迫十几万的普通百姓流离失所,不得不将土地交出来,原本都是安居乐业的自耕农,在卢氏的强行逼迫之下,变身成了食不果腹的佃户,贫农...”
“河东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富庶之地,可这种富庶,却建立在皑皑白骨之上!”
“这是何等的血腥,这是何等的狂悖!”
李大师并没有讲什么高深的学问,也没有讲解古代传承下来的经义典籍。
他纯粹是用历史的观点,来佐证世家大作的危害。
这种演说,已经远远超过了学术交流的范畴,更像是一种变相的声讨!
下面不少人都听得直冒冷汗。
李纲,王积和陆德明三个人,木头桩子一样的坐着,心中却掀起了滔天骇浪!
李大师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有些话就是好说不好听,自己想想也就罢了,要是公然说出来,甚至都有可能给自己引来杀身之祸!
只有柳叶和李义府,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褪去的意思。
他们不光知道李大师的目的,甚至于连李大师的演讲稿,都是柳叶提前改过的!
“君彦先生的确是旷古烁今的大才,光是这份胸怀,就远远不是国子监那些读书人可以比拟的!”
“今日的演说,等同于是瞬间把卢氏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
李义府阴恻恻的一笑,特别像个坏蛋。
“大东家,接下来咱们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保护好先生的安全,二,则是要让读书人们尽快加入对于世家大族的声讨当中!”
“这么做,等同于是为先生摇旗呐喊,说不定卢赤松听到后,会直接吐血而亡!”
现场除了李大师的声音之外,只有一片急促的呼吸声。
若非如此,李义府都要笑出声音来了。
柳叶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对于李大师演说的效果很满意。
他又抬头看了看了望台之上的李世民,这个家伙仿佛被人拍了一板砖似的,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交流会也算是图书馆的业务,本来就该由你来负责!”
李义府咧咧嘴,道:“大东家放心,咱们花了这么多心思筹备交流会,总该有些收获才是!”
柳叶点点头,心里对李大师相当的佩服。
这就是他的谋略呀!
第一场演说,等同于是奠定了交流会的基调。
后边的先生,如果不想留下骂名,就必须顺着李大师的思路说下去。
在这种情况之下,不管他们谈论多么高深的学问,都难免落了下乘。
李大师道尽世家大族之害,下一位先生要是敢说什么子曰诗云之类的话,就等着颜面尽失吧!
人家心系天下百姓,甚至都不顾个人的安危,你却研究一些根本就看不出什么作用的酸学问,这是品性上的差距!
显然,马上就要登场的先生们也猜透了这一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除了少数几个,如同泰山翁他们那些隐士高人之外,其他的先生一个个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把李大师拽下来,暴揍一顿!
姑且不说他们敢不敢的问题,这些先生,有不少本就出自于世家大族!
要是一会儿上台,也按照李大师的思路说下去,岂不等同于自己刨自己的祖坟?!
在一片复杂的目光之中,李大师发表完了自己的演说,他刚要往下走,突然脚步一顿,随即展颜一笑。
“刚才所说的,只不过是老夫的一家之言,老夫对于卢氏没有什么敌意,纯粹是从学术的观点,来对事实情况进行阐述,而卢氏在河东的那些数据,也不过是举个例子罢了,若是在场有卢氏的子弟,还请多多担待!”
唰——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目光齐齐投向国子监读书社交流会的场地旁边。
在那里,有两位准备上台的先生,恰好是卢氏族人!
卢氏也是学问大族,虽然底蕴不像两崔那样深厚,却也都有其擅长的方面。
最为出名的,就是卢氏对于《甘石星经》的解读,还是天下一等一的学问,地位不在四书五经之下!
两个卢家的先生,脸上气的青一阵白一阵。
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该如何招架。
人家都说明白了,这是纯粹的学术性交流会,不过是拿他们卢家举个例子而已,要是趁机发作,反倒显得他们卢家小心眼儿了。
李大师哈哈一笑,道:“要是没有反对的意见,老夫就先下去了!”
他嘲讽的看了看那两个卢家的先生,摇摇头,大步走下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