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像钢珠般砸在反光背心上，林骁抹了把护目镜，深秋的寒气顺着湿透的裤管往骨头缝里钻。对讲机里传来调度台急促的呼叫声：\"光彩大道三车连撞，有人员被困！\"他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上女儿输液的照片，转身冲进雨幕。
警戒线外，红色沃尔沃像被揉皱的锡纸，驾驶座里满脸是血的中年男人正徒劳地拍打车窗。林骁攥着破拆器的掌心沁出汗来，铁片切入变形的车门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突然，后座传来微弱的啼哭——安全座椅里蜷缩着个三岁左右的男孩，额角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卡通恐龙图案往下淌。
\"别怕，叔叔带你找妈妈。\"他扯下反光背心裹住孩子，转身的瞬间瞥见远处歪斜的油罐车。三十米，二十米，刺鼻的汽油味混着雨水漫过来。推着担架床往安全区狂奔时，他想起今早出门前妻子红肿的眼睛：\"医生说小满的移植手术不能再拖了...\"
爆炸的气浪掀翻路障的刹那，林骁用整个后背护住怀里的孩子。滚烫的沥青碎屑雨点般砸落，他听见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却把最后一丝力气用在解开反光背心纽扣上——浸透雨水的荧光条盖住孩子惊恐的眼睛。
黑暗涌上来时，他看见十八岁那年的老所长。那个在审讯室给他递热包子的老人，肺癌晚期还坚持做完最后一场反诈宣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小林子，警服底下裹着的是人心啊...\"
手术室的红灯亮到第七个小时，苏晴机械地擦拭着玻璃上的雾气。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女儿苍白的手指忽然动了动。床头挂着的手工奖章晃出细碎的光，那是林骁用执勤时捡的螺丝钉串的\"最佳爸爸勋章\"。
\"妈妈，爸爸说今晚要带我去看星星...\"小满的呼吸面罩蒙着白雾，化疗掉光的头发藏在粉色毛线帽里。苏晴咬住颤抖的指尖，救护车刺耳的鸣笛由远及近，担架床滚轮碾过地砖的声音像钝刀割在神经上。
林骁的右腿还卡在变形的护栏里，雨水冲刷着翻卷的皮肉露出森森白骨。他摸索着找到摔碎的手机，相册里小满化疗时的视频自动播放：\"爸爸你看，护士姐姐说我是最勇敢的小交警！\"稚嫩的童声刺破雨幕，他颤抖着按下语音键：\"晴晴，替我...替我把警号缝在小满的病号服上...\"
鲜血浸透的内袋里，皱巴巴的缴费单被雨水泡成淡粉色。那张他瞒着妻子签下的器官捐献协议，正安静地躺在执勤记录本最后一页。
追悼会那天，新来的实习警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个铁皮盒。褪色的录取通知书上压着厚厚一沓汇款单，收款人全是尘肺病矿工家属。盒底的信纸泛着黄，老所长歪扭的字迹爬满纸页：\"当年矿难要不是你爸把我推出井口...小林子，警徽会记得所有说不出的话...\"
殡仪馆外，痊愈的小男孩攥着变形警车模型，忽然指着天际喊妈妈看。穿过乌云的阳光正好落在大厅中央的警服上，金盾章旁，两道烫痕蜿蜒如未干的泪痕。
后来每逢雨夜，光彩大道的路灯总会莫名熄灭。唯有事故现场新栽的梧桐树上，二十四枚反光路标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永不缺席的灯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