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析津府外的桑干河的冰层薄如蝉翼,月光洒在上面,映出细碎的银光。
杨可世身后,三千宋军精锐蜷缩在河滩的芦苇丛中,铁甲与冻土摩擦的声响,被湍急的水流声掩盖得严严实实。
“统制,三更天了。”副将的声音带着寒意,他拔出腰间的横刀,刀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
杨可世没有回头,目光死死盯着对岸析津府的城楼。
城头的火把每隔十步便有一盏,守军的咳嗽声清晰可闻,还能闻到一丝酒气。
“再等等。”杨可世的声音压得极低,“策应的队伍还没到预定位置。”
他知道,自己这支孤军深入精兵,全靠高太尉部队牵制辽军城中主力,一旦出现差错,便是万劫不复。
芦苇丛中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斥候猫着腰钻了出来,脸上沾着泥污:“统知,太尉的人马在十里外的土坡扎营了,说是等辽军换岗时再行动。”
杨可世的眉头拧成一团,他太了解高俅了,十里……这个距离,有点远了。
可眼下箭在弦上,再等下去,恐怕会错过最佳时机。
他咬了咬牙,抽出令旗:“传令,泅渡!”
三千精锐将士纷纷解下皮甲,只穿贴身的短衣,抱着兵器潜入冰冷的河水。
水流裹挟着夜里的碎冰,刺得人骨头生疼,不少人嘴唇发紫,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杨可世游在队伍最前面,将近对岸时,城头突然传来辽军的喝问:“谁在那里?”
杨可世随即冷笑,他早料到会有此一问,事先安排了十名会说契丹语的降兵。
身边立刻响起生硬的契丹话:“是巡河的,刚才看见有野狗过河!”
城头的辽军骂了几句,便没了动静。
杨可世趁机挥手,将士们如饿虎般扑上岸,迅速穿上皮甲,朝着城墙下的暗门摸去。
那暗门是之前撤退时留好的,年久失修的城墙总会有这么一两个半人宽的裂缝,平时乞丐野狗穿行,守军根本不会注意到,修城墙的时候也睁一眼闭一眼。
“冲!”杨可世一声令下,率先冲进暗门。
门内的两名还在瞌睡的辽军哨兵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杨可世的横刀抹了脖子。
三千精锐如潮水般涌入城中,街道上的巡逻兵猝不及防,瞬间被砍倒一片。
析津府的内城传来急促的梆子声,杨可世知道,辽军已经察觉。
杨可世忙吩咐副将,其中一个率一千人攻打府衙,另一人率一千人控制城门,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人马直奔皇宫方向。
他要在辽军组织起有效抵抗前,拿下这座辽国的南京城。
天快亮时,杨可世已经站在了辽兴宫的丹陛上。
地上躺着几具辽军侍卫的尸体,龙椅上的锦缎被鲜血染成暗红色。
他喘着粗气,铁盔上的红缨沾满了血污,刚才那一场恶战,几乎耗尽了他的力气。
“统制,留守衙门已经拿下了!”副使浑身是血地跑进来,脸上却带着兴奋,“辽军节度使萧普贤女带着残兵逃了,咱们缴获了不少粮草和兵器!”
杨可世点点头,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他登上宫墙,望着城外的方向,那里依旧静悄悄的,没有一丝高太尉的动静。
按约定,此刻他们应该已经渡过桑干河,前来与自己会师了。
“再派斥候去看看!”杨可世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高太尉那边可能出了变故。
斥候还没回来,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
郭药师心头一沉,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远处的官道上,密密麻麻的辽军正在逼近,旗帜上的 “耶律”二字格外醒目——是辽军!
“怎么会这么快?”杨可世脸色煞白,“按情报,辽军这个时候,不该在这里啊!”
高太尉根本没有按计划进攻!
反而可能因为畏惧,提前撤退了,导致辽军毫无阻拦地杀了过来。
他握紧腰间的横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传令下去,死守城门!等待援军!”
然而,援军迟迟没有出现。
辽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他们用攻城锤撞击城门,用云梯攀爬城墙,箭雨如蝗虫般密集,杨可世麾下的宋军的伤亡越来越大。副将在宫城正门战死了,他的尸体被辽军钉在城门上,眼睛还圆睁着,望着南城门 ——那是高太尉应该来的方向。
“统制,宫门快守不住了!”一名校尉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身上插着三支箭,“辽军的重甲步兵冲上来了!”
杨可世冲到宫门,只见宫墙上的宋军将士已经所剩无几,辽军的重甲步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他们的铁盾挡住了箭矢,长刀挥舞间,不断有宋军士兵坠落城下。
“跟我冲!”杨可世拔出横刀,率领亲兵杀了上去。
他的横刀劈在辽军的铁盾上,火星四溅,震得虎口发麻。
亲兵紧随其后,横刀舞得密不透风,护住杨可世的侧翼。
激战中,一支冷箭射中了杨可世的左臂,他闷哼一声,却没有后退。
他知道,自己一旦倒下,这支孤军就彻底完了。可辽军越来越多,城墙上的宋军士兵像割麦子一样倒下,原本三千人的队伍,此刻只剩下不到一千人。
“统制,撤吧!”亲兵的声音带着哭腔,“再守下去,咱们都得死在这里!”
杨可世望着城外依旧没有动静的南方,心中一片冰凉。
他知道,高俅大概率是不会来了,再守下去,确实只是白白送死。他咬了咬牙,冲着左右喊道:“撤到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