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的建筑、戏曲、茶道,展现的是青瑶山庄在“文化”与“艺术”层面的极致追求。那么,“钱庄”与“货币”,这个听起来就充满了“经济”与“秩序”意味的词汇,又会以怎样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呈现?
刘楚看着那位经济学教授眼中闪烁的、近乎于“见猎心喜”的光芒,脸上露出了一个了然的微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他站起身,再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诸位先生,请随我来。”
一行人离开了那座余音绕梁的听泉轩,重新汇入瓮城中央广场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广场另一侧,那座门前蹲踞着两尊石狮子,门楣上挂着“天下钱庄”烫金牌匾的建筑。
还未走近,一股比听泉轩更为热烈、也更为“接地气”的喧嚣,便扑面而来。
只见那钱庄朱漆大门之外,竟早已排起了数条蜿蜒的长龙。游客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新奇又兴奋的表情,伸长了脖子往里张望,嘈杂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哎,前面的快点啊!我儿子还等着拿铜钱去买糖画呢!”
“你们说,这银锭子做得跟真的一样,待会儿花出去的时候,会不会有点舍不得啊?”
“舍不得啥?我刚才看有人发朋友圈,说拿着银子去听泉轩喝茶,那感觉,才叫一个地道!咱也得体验一把!”
“我就不一样了,我准备换个十两的银锭,啥也不干,就带回去当个镇纸,多有排面!”
这幅充满了市井气息的、热闹非凡的排队景象,让刚刚还沉浸在阳春白雪中的专家们,都感到了一丝新奇。
“刘园长,您这‘钱庄’的生意,可比我想象的还要火爆啊。”一位社会学专家笑着感叹道,“用这种方式来引导消费,构建园区内的经济微循环,高明,实在是高明。它把消费行为,本身也变成了一种独特的文化体验。”
然而,建筑学泰斗何镜山的目光,却早已越过了拥挤的人群,落在了那座钱庄的建筑本体之上。
他看得极为专注,眉头时而舒展,时而又微微蹙起,眼神中充满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奇怪……”他喃喃自语,“这建筑……有点意思。”
李敬同教授也看出了些许门道,他扶了扶眼镜,接口道:“何老,您也看出来了?这建筑的风格,与刚才的听泉轩,似乎……不是一个路数啊。”
“何止不是一个路数。”何镜山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赞叹,“听泉轩,是典型的徽派建筑,粉墙黛瓦,讲究的是一个清雅秀丽。而眼前这座钱庄……”
他伸出手,虚虚地勾勒着钱庄那更为雄壮、也更为繁复的屋顶轮廓。
“你们看它的屋顶,是重檐歇山顶,这在古代是等级极高的规制。再看它的斗拱,铺作层数繁多,形制也更为复杂,还有这门窗之上精美的雕花……这分明是宋代《营造法式》里的官式做法,讲究的是一个‘繁复’与‘华丽’!”
“将一座宋制的官式建筑,与一群徽派的民居放在同一个广场上……”一位年轻的建筑学教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这在设计上,不会显得有些突兀吗?”
“这便是它最高明的地方!”何镜山眼中精光一闪,语气中充满了欣赏,“你们看,它虽然风格不同,但在体量、色彩,乃至于屋檐的高度上,都与周围的建筑,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和谐。它突出,却不突兀;华丽,却不张扬。就像一位穿着锦袍的富商,偶然走入了一群穿着布衣的文人雅集,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与众不同,却又不会觉得他格格不入。这种‘和而不同’的设计,才是真正的大师手笔啊!”
一番鞭辟入里的分析,让周围的专家们都听得连连点头,心中对青瑶山庄那位神秘的“总设计师”,敬佩之情又加深了几分。
眼看正门人潮汹涌,刘楚并没有带专家们去排队,而是引领着他们,绕到了钱庄的侧面,推开了一扇毫不起眼的、供工作人员出入的木门。
“诸位先生,里面请。”
门后,是一条幽静的青石板小径。门一关上,外界的喧嚣便被彻底隔绝。
穿过小径,眼前豁然开朗。
“嗬……”
饶是这些早已被震撼到有些“麻木”的泰斗,在看清后院景象的瞬间,还是不约而同地,再次发出了压抑的惊叹。
这里,竟是一座小巧玲珑、却又五脏俱全的苏式园林!
脚下,是精心铺设的、图案如同冰裂纹般的石子路。庭院中央,是一个不大的荷花池,池水清澈,几片残荷犹在,池上架着一座小巧的、九曲回环的石拱桥。
假山,亭台,翠竹,芭蕉……所有苏式园林的经典元素,都被以一种极为精妙的手法,浓缩在了这方寸天地之间。
“移步换景,别有洞天……”一位园林专家抚掌赞叹,声音都有些颤抖,“我走遍了苏州所有的名园,也从未见过,能将如此多的景致,如此和谐地,布置在这么小一片空间里的手笔!这……这不是设计,这是仙家手笔啊!”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从不远处的月洞门后传来。
“诸位专家教授,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见一位穿着蓝色工装,头戴安全帽,看起来敦实可靠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过来。正是之前负责整个入口区域建设的工程总监——李工。
“给各位介绍一下,”刘楚笑着说道,“这位是李工,我们整个入口区域的总工程师。关于建筑上的所有问题,问他,比问我这个甩手掌柜,要专业得多。”
“李工,有劳了。”何镜山等人立刻对着这位真正的“操刀者”,投去了尊敬的目光。
“不敢当,不敢当。”李工憨厚地笑了笑,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子技术人员独有的自信与骄傲。
刘楚对他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李工清了清嗓子,他没有说任何客套话,而是直接伸出手,指向了众人刚刚走过的那条青石板小径。
“诸位先生,咱们就从脚下说起。”
“这条路,看似随意,但每一块石板的铺设角度、彼此之间的缝隙,都经过了我们声学工程师的精确计算。”
“哦?”一位声学专家立刻来了兴趣。
“我们希望,当员工走在这条路上时,脚步声能被最大程度地吸收,从而保证后院的绝对安静,不影响到前面钱庄的正常运营。同时,”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我们又希望,当有‘不速之客’,比如翻墙而入的盗贼走在这条路上时,某些特定的石板,会因为受力的角度不同,而发出一种,人耳不易察觉,却能被我们安防系统精准捕捉到的‘异响’。”
这番话一出,全场皆静。
所有专家都下意识地低头,看着脚下那条平平无奇的小路,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一条路,竟然还藏着如此恐怖的“黑科技”?
“至于这座后院,”李工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亭台楼阁,脸上是如数家珍般的自豪,“它的存在,不仅仅是为了好看。”
“它首先,是一个‘保险库’。”他指了指那座看似普通的假山,“那座假山的内部,是我们的现金与贵重物品储存室,采用了银行金库级别的安防标准。”
“其次,它是一个‘调度中心’。”他指向水池旁那座雅致的亭台,“那里,是我们的监控与数据中心。整个瓮城广场所有的交易数据、客流信息,都会实时汇总到那里。”
“最后,它还是一个‘员工休息区’。”他指了指一片翠竹掩映下的回廊,“我们希望,我们的员工,在工作之余,也能有这么一个可以真正放松身心、感受宁静的地方。”
李工的每一句解说,都让这些专家们震撼不已。
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座美轮美奂的园林,根本不是什么附庸风雅的景观。
它是一个被最顶尖的现代科技和最极致的人文关怀,包裹起来的、高度精密的……“商业战争堡垒”!
那位经济学教授,早已听得目瞪口呆。
他看着刘楚,又看了看李工,许久之后,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句,发自肺腑的感叹。
“我……我总算明白,你们为什么,敢叫‘天下钱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