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枭雄末路
有些时候，白魔法也有拯救不了的人。这种事情萨图雅已经经历过无数次了。
萨图雅默默蹲在贺百甲身边，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过来，跪在贺百甲身旁嘶声道：“菩萨！求求你救救大当家吧！”
萨图雅轻轻摇了摇头，刚才贺百甲那一通操作使得毒素攻入心脉，体内以太已经彻底紊乱，没有救了。
贺百甲喘着粗气，刚才的治疗治愈了贺老七造成的致命伤，让他又能多活一会了。
“老子……还能活多久……”
“根据你体内的情况，最多两天。”
贺百甲平躺在地上，看着漆黑的夜空，喃喃道：“两天……两天好啊……能干不少事情呢……”
他又偏头看向军阵的方向：“贺老七呢？”
一个士兵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快速上前跪下道：“禀报大当家，二当家负隅顽抗，已被击杀！这是他的头颅！”
贺百甲看着死不瞑目的弟弟狰狞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睛，转过头去：“好生安葬了吧。”
第二天，内战造成的疮痍已经被修复得一干二净。军士们在大寨前整洁的广场上训练，动作整齐划一，军容气势如虹。
赛阎王贺百甲裹着厚厚的毯子，安静地躺在软榻上，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出的这支军队。
仅仅过了一夜，他的头发就完全白了，昔日雄壮的身材也干瘪得不成样子，面色蜡黄如金纸，眼睛浑浊不堪，已然是油尽灯枯了。
他费劲地抬起手臂，指着下方操练的军队笑道：“萨图雅，你看老子这军容如何？”
萨图雅陪侍在他身旁，边给他按摩边道：“军容严整，秩序井然，这是一支精兵啊。”
贺百甲抬起充血的眼睛，浑浊的瞳孔直视着敖龙族少女：“是啊，如此大好军势，终于落入你手，你现在应该心情不错吧。”
萨图雅微微一怔，手上的动作不由停了一下。
贺百甲缓缓道：“我弟弟说的没错，真正想要夺取寨子的人，是你。他一开始就敏锐地发现你不是什么善茬，只是他想要铲除你的做法过于激进，连老子都在他的清算范围内。老子本来想击败弟弟之后就杀了你，可惜啊，天不遂人愿。”
萨图雅勉强笑了笑：“大当家，您这话我可就听不懂了。”
贺百甲轻嗤一声：“呵，你从一开始就在离间我们两兄弟。我弟弟我了解，虽然被宠坏了，但他还是服老子的。
“一切都是你……是你让他吸收了武士水晶，是你在回龙府大堂用话语激起了他的好胜之心，是你给他的亲兵秘密提供了阵法，导致他实力大增，逐渐开始有了不该有的野心和想法。我一直在小心地看管着老七心中住着的野兽……可是你把它放了出来。
“是的，你没做什么，你一直在做的就是给贺老七拱火，这件事情我到现在才想明白。可怜我那傻弟弟啊，钻进了你的套，丢掉了小命。
“所以说，老子真的讨厌你们这帮魔法师，一辈子就只会玩阴的，连我们兄弟俩都被你带进了阴沟里。”
贺百甲全知道……
萨图雅给贺百甲按摩的手不知不觉用力收紧，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贺百甲的肌肉里。自己的计谋居然会在这最后一刻被看穿。
“你不用紧张，老子已决意将大当家之位传给你。”察觉到萨图雅手指力度的变化，贺百甲坦然地微笑起来。
“为什么？我明明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萨图雅眼睛微眯。她的手心悄然出现一缕白色的以太，手下眼前微弱脉动着的生命顷刻间就能被她夺取。
“因为，除了你以外，这座大寨里已经没有能继承大位的人了……”
贺百甲现在和萨图雅谈笑风生，两人就像多年的密友一般。但两个人心里都清楚，贺百甲内心已是恨极了萨图雅。如果不是已经油尽灯枯，贺百甲会毫不犹豫地提起斧头把萨图雅碎尸万段。
贺百甲的声音低沉极了：“这座大寨，是老子的心血……他已经比老子的生命更重要了。我不忍心让这些被大寨庇护的人们再落入无边的战祸……
“所以，就把那些血淋淋的夺权阴谋埋在地下，让我们的权力交接和平稳定地进行吧。”
“大当家，你为什么不传位给你未出世的孩子？他才是你真正的继承人。”
贺百甲嗤笑一声：“呵，连老子都是你的手下败将，那娘俩能斗得过你？老子求你最后一件事，求你放他们娘俩一条生路吧，就当老子没这孩子。”
贺百甲此刻卑微极了，一个父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放下了自己所有的尊严，向自己最可怕的仇人哀声祈求……
“这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残害敖龙族的同胞的。我会安排他们去艾欧泽亚或者萨维奈，那里要比东洲平和得多……”萨图雅微笑着继续给他按摩，轻声道，“大当家，给我讲讲你们起兵的故事吧。到底是如何发展到如今的规模的。”
贺百甲沉吟片刻道：“是啊，确实应该有人能记住我们的故事，传于后世。也不枉老子在这世上走一遭。”
第六星历1572年，第七灵灾爆发，此时正是多玛被加雷马帝国征服后的第二十年。
这个时候的贺百甲还是个西京城里的小混混，他和弟弟亲眼见到了席卷全球的龙神巴哈姆特挟卫月碎片自西向东飞掠过关中平原，把帝国军的堡垒炸上了天。西京留守，加雷马第六军团副团长梅尔斯当场身亡。
巴哈姆特还炸开了西京城的城墙，无数难民从城外涌入，加雷马设立在西京的行政机关被冲击到几乎瘫痪的地步。
在这样混乱的环境下，已经几天没吃饭的贺百甲当机立断，带着同样饿了几天的弟弟，纠集了一大批人冲击西京储藏粮食的六仓之一太平仓，夺取了一批救命的粮食。
加雷马政府根本无暇去管这些暴民，结果就是贺百甲占了大便宜，不仅将太平仓洗劫一空，还打开粮仓把粮食发给所有闻讯赶来的百姓，积攒了极高的名望，被一致推举为首领。
贺百甲带着暴动的民众，将西京六仓和武库席卷一空，加雷马方面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将能调动的兵力全部调出围剿暴民。
贺百甲趁此机会做出了一个天才般的决定——遁入周岭，和加雷马在深山林莽中周旋。
在深山之中，帝国军无法充分发挥出魔导兵器的优势，贺百甲趁机占领回龙、宥山两县，占山为王，开始了自己轰轰烈烈的造反大业。
之后的几年里，贺百甲招兵买马，扩大规模，屯田养兵，不仅如此，贺百甲还牢牢把守住进入周岭的几条山路，击溃了数波帝国军的袭击。
在此之前，没有一支反抗势力能成建制歼灭帝国军。
赛阎王之名一时间威名大噪，无数豪杰与难民纷纷来投奔效命，贺百甲的势力达到了如日中天的高度。
在全盛时期，贺百甲基本控制了整个周岭，势力范围北至凤州，南抵府州，东至关中平原东大门文山关，西至终末焦土，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反抗势力。
而萨图雅正是在这样的时期加入进来的。
“这段时间老子总会做梦，梦到老子杀出了周岭，攻破了多玛城，杀掉了所有的加雷马人，加冕成为全延夏的皇帝。
“那景象真是盛大啊，各种叫的上名叫不上名的家伙们都跪在老子脚下朝贺，而老子则穿着龙袍，坐在高高的宝座上，看着延夏的这如画江山，全部归我所有！男儿理应有此时！
“然后啊，老子就醒了，眼前依然是周岭的崇山峻岭，老子依然困守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只能忍不住感慨，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瘦小的贺百甲蜷缩在软榻里，平静地叙述着一切，沟壑纵横的脸上早已是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