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真龙!
若真是怪罪下来,就算当场把她撕了。
这王家,都不一定敢说什么。
还好她赌对了,龙君默认了她的行为!
从深渊到天堂的巨大落差,让蝶衣不由得血脉偾张,一张脸激动通红。
见到陈年抬步,她忙不迟疑的跟了上去。
机会难得,若是能傍上这东海龙君,什么山门、什么世家,统统都要靠边站!
那云湖龙君便是活生生的例子,而且战绩可查!
最主要的是,龙性除了傲,便是淫。
而论及媚功,花仙蝶灵之属,比之狐妖分毫不差!
若是能...
短短的二十余丈的路,蝶衣姑娘脑海之中,已是浮想联翩,翻过了无数的念头。
不过她倒是聪明,并没有做的太过明显。
在陈年站定之时,她像个侍女一般恭敬的站在一旁。
即便只是如此,亦是惹得琼花林中众多女性妖鬼咬牙切齿。
一个个红着眼睛,恨不得把她撕吃了。
海中多宝,那可是东海龙君!
能傍上这种大树的机会千年难遇,怎么就被这浪蹄子抢了先?!
陈年走到那本属于王家主位之上,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下。
他不开口,便是满堂鸦雀无声。
直到蝶衣殷勤的为他斟上了一杯佳酿,其余人等才反应了过来,一个个举杯欲敬。
陈年见状眉头微皱,淡声道:
“本君向不饮酒,尔等自便便是。”
一句自便,顿时让周围气氛为之一松,不少人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实在是东海龙君,这个身份压迫力实在是太强了。
即便如此,这大殿之上,也再难恢复先前气氛。
一众妖鬼只敢小声交谈,生怕惹得龙君不悦。
也有不少人,想要学着蝶衣姑娘的法子,上前攀谈几句,却被陈年冷漠拒绝。
一时之间,竟是有些冷场。
另一边,议事殿中。
青年骤然离去,大殿之上再次陷入了死寂。
良久,外堂主事王致和才开口道:
“家主,此事蹊跷,怕是另有缘由。”
王致衡同样是眉头紧锁,沉吟道:
“此事确是蹊跷,我等与东海向无瓜葛。”
“就算是有,也不至于让东海龙君亲自登门。”
“而且,都说龙宫多宝,这龙君偏偏一身素衣,着实可疑。”
王致和盯着水镜之中的画面,摇头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一身纯净的龙气做不了假。”
“当初云湖龙君打上璇阁山之时,我曾远远望过一眼。”
“这龙气纯净程度,与当初的云湖龙君分毫不差。”
“此人即便不是那真的东海龙君,也当是一条真龙。”
“只是我想不明白,东南斩龙之事,取真龙精血延寿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为何要孤身一人来我王家?”
“难道就不怕...”
王致衡闻言将手一抬,止住了王致和的话头。
他转过头看了王致和一眼,冷声道:
“你要想找死,就自己滚出去绮罗山。”
“省的老祖宗们动手之时,殃及我等!”
王致和被这一声训斥搞得神情一滞,他面色难看的望着王致衡,目光闪烁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出声。
王致衡看着他那副神情,神色稍缓,他放缓了声调道:
“真龙能为,非常人能及,你这番话若是被听了去。”
“真要引发争斗,在坐的各位,谁都跑不掉。”
“静观其变吧,等老祖宗们拿出个主意,再做决定。”
王致和闻言没有回话,倒是一旁的另一位主事开口道:
“那祭祀...?”
王致衡转过头,看着琼花林的景象,沉吟了一下道:
“大过年的,来者是客,莫要寒了客人的心。”
日渐西斜,华灯初上。
琼花林中,陡然有数声兽鼓响起。
陈年目光一顿,抬头望向大殿之外。
“终于来了。”
与此同时,琼花林中,诸多妖鬼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同时起身向着一处广场走去。
待到众人走出大殿之后,陈年亦是起身走了出去。
在他左耳之处,那小巧的白蛇随着他的脚步,缓缓扭动着身躯。
蝶衣姑娘在他身后款款随行,眼中尽是欢喜之色。
殿外,那陈年来时还空无一物的广场之上。
不知何时被摆上了一个由美玉雕成的白玉炉。
广场上,以玉炉为中心,四周条案环绕,其上摆满了各种山珍海味、珍馐玉盏。
一个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侍立于案旁,手持香炉,以作侍奉,一副世家高弟宴乐之景。
与先前那活鱼玉脍、缚鹿金盘的血腥景象相比,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无人主持,亦无人开口。
仿佛是约定俗成,一众妖鬼自发走到自己应坐的位置之上。
唯有那最中央的主位之上,没有一人胆敢占据,亦是无人侍奉。
陈年出得大殿,看着眼前情形,他环视四周,眉头微皱。
那蝶衣见状赶紧上前,站在最中央的条案之旁,屈身一福:
“还请龙君入座。”
陈年眼神微微一眯,也不说话,只是耳边白蛇环动,下一瞬人已站到了那案几之前。
在陈年站定一刻,再是一声兽鼓响起。
那巨大的玉炉之中,陡然燃起丈高的火焰。
火焰高起,将四周照的一片通红。
影影绰绰之中,有窈窕身影,盛装红裙,迈着奇异的舞步,款款现身。
玉炉彤彤红火炙,兽鼓声声闷如雷。
红裙翻涌,如朱砂空延。
金纹摆动,似浮光掠空。
火光闪烁之中,衣袂翻飞如红莲初绽。
身姿飞舞之下,袖风回旋似星环绕身。
忽而仰面倒坠,如折翼玄鸟;骤然袖袍翻卷,带千只流萤。
声声兽鼓传遍琼林,瑰丽舞姿荡开赤晕。
随着那身姿的舞动,高空之上,烟云流霞逐渐转变成一片绛纱天幕。
陈年看着那舞动的身影,眼中沉寂如水,对高空变化仿若视而不见。
直到那身形随着舞步缓缓靠近,他眼中才绽放出点点光华。
盛装红裙之中,是一道颤抖不已的娇弱身影。
狰狞鬼面之下,是一张充满恐惧的苍白面庞。
双手奉托,一樽惨白的颅骨圣杯被递到陈年眼前。
一声颤颤巍巍的少女之声,随之响起:
“还请龙君开宴。”
满场鬼神随声附和:
“还请龙君开宴!”
陈年没有说话,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红袍巫女,耳上白蛇扭动的更加迅速。
骨杯中,酒液赤红,晶莹如珀,摇曳之间,散出点点灵韵。
高空上,风云陡转,绛红如血,流转之间,化作漫天愁云。
那是酒,是血,亦是命!
灵果所酿,血髓所成,一杯赤血酒,千具婴孩命。
满空愁云,怨气冲天,全都是因为这小小的一杯酒。
兽鼓声挺,玉炉渐熄,广场光影缓缓退散。
无形的压力之下,那巫女跪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但举起的酒杯,却是一动不动。
陈年不言,没人敢出声催促。
沉默进行了良久,直到耳边白蛇恢复平静,陈年才淡淡说了一声:
“好。”
随即,他接过那颅骨酒杯,一众妖鬼的注视之下,仰起头一饮而尽!
大殿之上。
看着陈年举杯痛饮,王家众人浑身一松。
几人对视了一眼,王致衡对着身旁的一名主事道:
“快去禁地,告诉老祖宗。”
那主事闻言顿时一点头,化作一道流光飞身而去。
流光之下,幽微之中,有三个细不可见的光点一闪而逝。
与此同时,绮罗山禁地。
所谓的禁地并不起眼,山势较之周围诸峰亦是无甚特别。
之所以被划为禁地,主要是因为这绮罗洞天的入口。
自法界被封之后,这里就变成了王家诸多老祖宗的居所。
那主事赶到之时,先前殿上的青年,正与十余道身影站在禁地的峰顶,观察着琼花林中的情况。
见到主事到来,那青年眉头微微一皱,开口道:
“下去吧,此事我等自有计较。”
空跑一趟,主事亦不敢怨言,只能躬身应承。
在他身形离开之后,峰顶之上,一位身穿黑衣妇人回过头:
“确定是真龙无疑,但要说是东海龙君,却是未必。”
那青年闻言诧异抬头,他看着妇人问道:
“姑奶奶可是看出了什么?”
那妇人沉吟了一下,摇摇头道:
“女人的直觉。”
此言一处,不光是那青年。
连带其余几人,脸上都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而在虚空幽微之处,亦是随之一荡。
琼花林中,随着陈年一杯饮下,顿时一片欢腾。
兽鼓再起,火焰高腾。
那巫女脚下一点,屈膝俯身。
发间兽齿簪铃轻颤,铃音声声,随鼓点而动。
森白琵琶旋腰倾仰,琴声阵阵,伴舞姿飞旋。
奇诡祷词,从盛装红裙之中流淌而出。
玉色冷光,弦丝拨动结鸾鸟。
纤腰凌空,红裙翩跹似飞天。
烟霞步虚,飞火成霓,不见香火燃起,不见民愿升腾。
仅凭着那巫女舞姿和声声琵琶,便使得满堂妖鬼如痴如醉。
陈年看着那少女少女髀骨雕琢而成的琴身,缓缓闭上了眼睛。
随着陈年闭上眼睛,那舞步陡然一转,祷词忽变。
那盛装红裙在玉炉焰火的映照之下一份为二。
红裙翩跹,似乎天人起舞;暗影扭动,似恶鬼扑食。
随即,广场之上,满堂妖鬼如梦初醒。
觥筹交错之间,忽有惊叫出声。
陈年闻声猛然睁开了眼睛,隔空而视。
玉炉对面,条案之上,玉盘珍馐被打翻一地。
那侍奉左右的少女,已是软倒在条案之上,惨叫声声,鲜血淋漓。
条案之后,那一身华服的俊俏青年,正慢斯条理的吸吮着指尖的鲜血。
这惊叫之声,似乎是发出了某种信号。
一时之间,偌大的琼花林中,案几倾倒,杯盘狼藉。
山珍海味也好、玉盘珍馐也罢,在这一刻全都成了随手可弃的垃圾。
唯有身旁侍奉少女,才是真正的主菜。
血腥四溢,哀声四起,少女惨叫之声响彻山林。
碰到那心急的还好,比如那银郎君,大口一张,便是囫囵吞下。
若是碰到那慢斯条理的吃家,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生生撕咬,细嚼慢咽,血水合着鲜肉,被一寸寸啃噬。
那种痛苦与绝望,伴随着冲天怨气,直冲云霄。
什么琼花盛景、什么烟云流霞,在这一刻尽数被血雾与怨气遮蔽。
在这声声惨叫、阵阵哀鸣之中,那舞动的红裙,动作也随之变得扭曲。
少女脸上鬼面,也随着那悲鸣之声,不断变换着表情。
朱砂勾笑红颜泪,怒目狰狞渗悲苦。
哀声凄绝之下,金漆剥落,面颊裂纹。
血雾蒸腾之中,似笑非哭,唇珠血涸。
直到一曲舞罢,红裙飞转之间,那少女再次来到陈年面前。
屈膝俯首,娇弱的身躯抖若筛糠,盛装红裙随之掀起道道红浪:
“请...请龙君...”
“用...用膳。”
那副姿态,让蝶衣姑娘不由吞了吞口水。
自陈年现身之后,为了攀附这位东海龙君,她便以侍女自居。
眼见别人大肆进食,她自然是馋的不行。
只是机会难得,陈年不开口,即便是这宴上有她的位置,她也只能干看着。
少女颤抖的声音落下,陈年却是没有任何动作。
蝶衣悄悄抬头看去,却见陈年面无表情,注视着眼前巫女久久无言。
“莫非龙君不好这一口儿?”
蝶衣眨了眨眼睛,面上有些狐疑。
许是感应到了蝶衣的动作,陈年转头看了她一眼。
看着蝶衣悄悄吞口水的样子,这位自现身以来就没有任何表情的东海龙君忽而一笑。
低头对着跪在面前的巫女问道:
“这席间侍女,便是膳食?”
此言一出,那盛装红裙的少女抖得更加厉害了。
即便如此,她还是强忍着恐惧,颤声道:
“请...请龙君...用膳!”
陈年闻言点了点头,笑着道:
“即是如此,那本君就不客气了。”
话音落地,四周景象如镜破开,龙吟之声荡开空中愁云,响彻云霄。
在蝶衣惊骇的目光之中,那东海龙君化作一条白龙,将她一口吞下!
随机,山中惊变,咒文声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