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之上,陈年负手而立。
他看着正在现场口作祭文的刺史,轻声道:
“感受到了?”
在他身后,落后了一个身位的青衣符使点了头:
“感受到了。”
“人心好伪,是非不分,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局面。”
陈年微微颔首,脚下一点,白驴瞬间回到了他身边:
“贫道此去绮罗山,这江安城就交给你了。”
“你好自为之。”
青衣符使没有说话,他只是看着那社伯庙的方向,郑重的点了点头。
陈年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梦境轮转,终比不上亲身体验。
他脚下一点,白驴踏空,在这正午时分,向西而行。
“天迷迷,地密密。”
“熊虺食人魂,雪霜断人骨。”
“嗾犬狺狺相索索,舐掌偏宜佩兰客。”
“帝遣乘轩灾自息,玉星点剑黄金轭~”
远远的,只听剑吟声声,诗歌朗朗。
只是不知,这歌中所言,是人是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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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山,位于江安城向西三百里处。
山如其名,其势如碧玉簪花破空而起,群峰似青莲初绽莹放芳华。
山体,远望嵯峨如削,近观秀若绮罗。
峰腰处,终年浮岚缭绕,云海翻涌间,若苍空悬岛,如仙似梦。
山脊嶙峋,似青鸾破苍穹。
石骨裸露,如龙鳞覆苍苔。
东侧似云锦横亘,西望若缎带垂天。
寒风入刀,吹不倒满山翡翠松萝。
霜雪漫天,打不凋谷中瑶草琪花。
山阴处,有古松蟠根虬枝披翠,经冬不凋。
山阳处,存绛叶吐蕊灵蝶翩跹,暗香沉浮。
低处,玉泉汩汩涌流,蒸腾暖雾结为七彩霓虹,催发万千生机。
高空,赤霞浸染层云,云霞诡谲散作漫天金鳞,降为满空甘霖。
在地脉之气的滋养下,桃李寒梅同发,牡丹金菊争妍。
绮罗锦簇之中,有飞檐斗拱隐现,玉阁紫檀当空。
山腰悬空之处,有镜台平滑如鉴,倒映流云,恍若登天之梯。
烟云流霞之间,有白鹤破云翔空,清唳回荡,惊起千重松浪。
远处,一处不起眼的山峰之上。
陈年站在白驴身旁,默默的盯着远方的千里绮景。
这几日之间,他虽然隐身前来探查多次,但每次看到这山中景象,心中还是忍不住赞叹造化之神奇。
“可惜,山是好山,却没有好人。”
陈年摇了摇头,随手丢下了一颗松果。
江安王家,或许有不愿同流合污的良人,但绝对不在这山中。
以这些山门世家的行事作风,那等人,绝对进不了这王家的核心范围。
即便现在这王家是以那些避世修行的命修为主导,这种行事作风,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得了的。
就像那泾渭分明的各个山峰一样。
“如此禁法,要想混进去,还得找个合适的身份。”
山门祖地,乃是门庭之所在,向来是山门世家的重中之重。
这里可不是江安城,没有阳气压制,也无凡人往来。
王家占据这绮罗山万年之久,即便那天下大乱之时,也未曾被打破过山门。
这绮罗山看似风光锦绣,内里却是不知道藏了多少禁法与法阵。
更何况如今,作为山门世家最后底牌的洞天福地、秘境道场尽数被封锁在法界之中。
这外部的山门,更是成了重中之重。
江山如卷,绮景绵延千里,仅仅是王家的禁法与法阵,就囊括了其中八百里。
就连陈年,在天目的加持之下,也只能看穿其中一部分。
仅靠着他一人,要想从外围将其攻破,几乎不可能。
就算是强行打破,这千里绮景,只怕也成了一片焦土。
他在这里等了良久,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
王家盘踞江安万年之久,旗下势力可不只是王家的嫡系。
各种山精野怪、妖鬼邪神多不胜数。
过年,王家可能不在乎,但是这些妖邪不能不来。
这是尊重,也是忠心。
陈年,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有缘“人”。
就在陈年等待的同时,八百里绮丽画卷深处。
山峰林立,王家之人住的并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紧密。
王家虽是屹立万年,分支人口众多,但是再多,也填不满这八百里群山。
无论什么地方,人只要一多,注定会有各种各样的矛盾。
山门世家,能够屹立万年不衰,自然有自己的一套规矩。
任人唯才,是根本之道,但人毕竟有亲疏远近。
就算有族规居中调和,想要做到一碗水端平,也是极不可能之事。
再加上占着这么大的地方,自然不可能凡俗之家一般,聚集在一起。
更多的是一支一脉各居一峰,即便如此,这八百里山川,依旧空了一大半。
然而,即便如此,却仍然有人连回山的资格都没有。
这年味儿,自然也就淡了。
然而,今年却是有些不同,不光那些山外行走、外堂主事全部召回。
除了少数不可或缺重要位置,就连小一辈的子弟们,都提前数月得到消息,回到了祖地之中。
整个王家如同凡俗一般,张灯结彩,不时有子弟来往于各峰之间,相互走动。
而在奇峰异林之间,有两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一处是王家的议事大殿,气氛沉闷。
一众王家主事之人,看着主位上坐着的青年,谁也不敢先开口。
在青年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水镜之中投映着另一座山峰之上的画面。
那画面之中,正是王家用来招待客人的琼花林。
名为琼花林,却是一座开满了琼花的山峰。
这座山被王家单独以禁法独立分割了出来,山上宫殿林立,亭台楼阁应有尽有。
其中琴乐齐鸣,轻歌曼舞,尽显浮华之色。
只是其中的客人,却是一个个模样怪异,望之不似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