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思右想,虽已信了大半,到底还是有些犹疑,拉着鸳鸯问道:
“你瞧着,衡哥儿方才所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他果真是为着我贾家好,才不肯帮这忙...?”
鸳鸯低眉顺目,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摇头道:
“老太太也太瞧得起我,我一个丫鬟,又知道什么真假好坏?只是靖远伯自来京中,不单老太太时常夸赞,连老爷不是也极为欣赏的?
奴婢没什么见识,老太太和老爷却都是有大能耐,大本事的,自然能瞧的分明,若还不行,老太太何不问问林大人?也好过为难奴婢不是?”
贾母缓缓点头,倘若林思衡的话她能信七分,那么林如海的话,她是从不怀疑的,要说林如海会害贾家,贾母第一个就不信。
当即便派了一个小厮,去往林家求教,不久得了回音,贾母果然便呵呵一笑,疑虑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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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得了贾母的吩咐,出来相送,正欲往大门那边去,却不料林思衡出了荣禧堂,脚下一转,直接就又往园子里走。
凤姐儿微微一愣,也赶忙转身跟上,还鬼鬼祟祟的扭头瞧了一眼,见只有一个平儿,方才把手往林思衡肩膀上一搭,啧声道:
“你倒是愈发的不见外了,那园子里又不是只有一个林丫头,几个小丫头都在里头住着,你就这么进进出出的,也不怕惹了闲话?”
林思衡斜睨了一眼凤姐儿搭在自己肩上的小手,没去多管,玩笑道:
“鄙人行的端坐的正,往这走,不过是图个近些,能少走几步路罢了,况且这园子又不是只有我进,环哥儿不也常来的?又能有什么闲话?”
凤姐儿做作的“呸”了一声,抚了抚胸前的浑圆,作出一副被恶心到的样子,嗤笑道:
“你也好跟环老三比,他才多大?嘴巴上都还没长毛,况且他是个姓贾的。我是懒得管你进不进的,只是怕叫老太太知道,到时候又闹出事来。
二丫头那边,你要是真有心,今儿为何这般顶撞大老爷?岂不是自找麻烦?”
林思衡对着凤姐儿一笑,稍稍低下头来,偏到凤姐儿耳边,低声道:
“这我可不管,分明有近道走,我是不肯绕远的,至于说什么闲话怪话,那可不就得劳你这个掌家媳妇儿多操些心?
再说了,你真当老太太什么都不知道?至于迎春妹妹,来日自有办法,暂且就劳二嫂子替我周全些了。我今日斥骂他几句,你难道不高兴?”
林思衡说完便又直起身来,施施然往里头去,凤姐儿却脚下一顿,似乎还能体会到林思衡方才俯身说话时,自己耳畔被热气吹拂,那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又被林思衡方才那一笑勾的有些迷糊:
‘他为什么问我高不高兴?他难道真是为我出气...呸!王熙凤,你真疯了不成!谁不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故意作怪的?你还当真了不成?他一心都是林丫头,你不知道?你都嫁人几年了,也不害臊?’
‘可...可即便是随口说的,也未必没有三分是真,我平日里常替他看顾林丫头,什么好的舍不得送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要是有心谢我,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谁说他一心都是林丫头?方才不是还听着他承认了二丫头的事...,还有一个宝丫头,只怕也未必就那么清白,这人哪里就是个老实的...’
王熙凤立在原处,眼神闪动,脚底下半天没挪窝,只觉心里头有两个小人正在“奋勇厮杀”,互相竭力要置另一个小人于死地。
平儿看林思衡都走远了,方才走近过来,见着自家奶奶脸上红彤彤的,面上神色还喜一阵恼一阵的,心里头就直叹气。
方才林思衡俯身凑到凤姐儿耳边说话,她虽听见说的什么,可就那般姿态,任谁见了不得嘀咕两句?
但平儿早已是想尽了办法,终究半点作用也没起,反挨了两顿凤姐儿的责斥,也只得无能为力了,低低唤了两声:
“奶奶?奶奶?伯爷都走远了,咱们可还要往里头送?”
凤姐儿心里头的小人眼看着快要分出胜负来,倒被这平儿这一句话给唤回了神,惊呼一声,没去反省自己方才胡思乱想的错处,反倒先瞪了平儿一眼,低声训了一句:
“死丫头!没事瞎叫唤什么?”
平儿稍微觉得有点委屈,但也没法说,只得撇撇嘴,斜了凤姐儿一眼,复问了一句道:
“奶奶,伯爷都走远了,咱们还送不送?”
凤姐儿喘了口气,抬起两只手往脸上一摸,只觉烫得吓人,赶忙欲盖弥彰的又放下来,抬眼一瞧,连林思衡的背影都找不着了,轻轻跺了下脚,扭身道:
“不送了!随他爱往谁那儿去,跟老娘有什么相干?回去!老祖宗跟前还有事呢。”
平儿应了一声,赶紧跟上,凤姐儿脚步匆匆,就跟后头有谁撵着似的,心里也又惊又怕,似乎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丝的“危险”,暗暗警醒一番:
‘王熙凤啊王熙凤,你真昏了头了不成?以后再不能这么玩下去了!’
虽下了这番决心,凤姐儿却又觉得心里头直冒酸水儿,连面上也显出愤愤不平的样子来。
然而出了园子,凤姐儿却又脚下一顿,低低的叹了口气,招招手叫平儿过来,低声嘱咐道:
“你跟府里头的婆子丫鬟,最要紧的园子里头这些,再多提点几句,叫她们注意些自己那张嘴巴,敢乱嚼舌根子,叫老祖宗听见什么难听的,可别怪我拔了她们的舌头!”
平儿往园子里头瞧了一眼,也会意过来,低声答应着,又好奇的问道:
“其他几位姑娘倒还罢了,二姑娘那里,总就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儿,二姑娘年纪可也不小了,万一什么时候大老爷那边要把她嫁出去,那...”
王熙凤哼道:
“那是他自己的事,跟咱们有什么相干?你只记着我吩咐给你的事就成了,我是他什么人?懒得替他操那份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