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简眉头一抽,并没有说话。
这时,门上一阵脚步声响,薛亦非捧着一套精制的紫茶茶具走了进来,壶内的茶香隔得很远都能清晰的闻到,清香扑鼻,透人心脾。
李简和王骁几乎是同时换上了一副嘻哈玩笑的笑脸,就好像刚才只是在聊闲一样。
薛亦非将茶具放在石桌上,熟练地斟了两杯茶,茶汤澄澈,香气袅袅。
“景言真人,王少爷,请用茶!”薛亦非恭敬地说道。
李简端起茶杯,轻轻嗅了嗅,对着薛亦非笑道:“好茶哩!老薛,你不会是把你家少爷的压箱底好茶拿出来了吧!”
薛亦非憨厚一笑,“茶,就是拿来喝的!贵客临门,自然是要拿好的才行!”
王骁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也是赞道:“确实不错!不过啊,老薛,你这样的高手留在童昊身边就做个敬茶扫地的实在屈才了,不如跟我去王家吧!”
薛亦非呵呵一笑,“王少爷说笑了!古人言,士为知己者死,我啊,蒙我家少爷大恩,跳脱出是非恶海,焉能去求什么富贵呢!”
李简闻言,忍不住拍桌大笑:“老薛啊老薛,你这张嘴比王九还会说!童昊那小子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薛亦非只是笑着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王骁品着茶,忽然话锋一转:“京城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啊!下面的人跟我说这三天好像一直有入室境的高手往这来,可我没接到神管局的调令,你知不知道点什么啊?”
李简一听就知道王骁在装傻,索性也是将头一摇。
“我哪知道,我就是来京城办事的,又不是这京城地界上的,我能知道什么!不过嘛,这最近几天的京城大事,也只有童家的洛庭丹会了!这次的丹会,是你们琅琊王家与童家合作的,你们王家作为大东家都不知道,我能知道吗?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心理咨询师罢了!”
王骁顿时笑了,对着薛亦非点指起了李简,“老薛啊,你可得跟你们童少爷好好说说!咱们这位景言真人可是土匪过境的主,最好别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要不然第二天人走的时候这里就空!”
“你给爷爬!”李简没好气的白了王骁一眼,“你一进门眼睛就没从我徒弟身上挪过窝,你个下流胚,还敢说我是土匪!咋滴,找打是吧!”
“得得得!你那杂货铺一样多的手段我确实遭不住,毕竟我会的手段你也会,只是没我精而已!跟你打,我太吃亏了!就算赢了,我也没好处!”
说着王骁话锋随之一转,脸上也挂上了凝重之色。
“四天前我们来的那个晚上的事儿,我们已经在童家那里知道了,神士教这伙邪教组织一看就是冲着我们王家的脸面来的!这事儿,我们这边也会出人帮忙的,若是让一群宵小打了脸,我们琅琊王家还不如自挂东南枝,集体隐世得了!”
薛亦非闻言,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深深一揖:“王家高义,童家上下感激不尽!”
王骁摆摆手,笑容里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矜持与自信。
“这是分内之事罢了!神士教敢在京城地界,在洛庭丹会搞事,打的不仅是童家的屁股,更是抽了我们王家的脸。这事儿,本就是冲着我们王家来的,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王骁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
“我二叔王子敬已经在和童家老爷子商议,王家会调集至少六位入室境巅峰的长老,以及十名经验老道的执事过来,顺便再找一下我们王家圈里的一些朋友。加上你我,童昊,还有召集来义士们,足以让那些魑魅魍魉掂量掂量了!”
李简挑了挑眉,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王九啊,你可别高兴太早!半场开香槟更是要不得!那具古尸傀儡有着入室境臻境实力,背后操纵者大概率也是这个层次,这个级别的对手很难杀!你们王家找的人我是信得过的,童家在京城名流圈是顶流,但在修行圈里毕竟没啥排面,找来的人,没准就有几个是跟脚不干净的,届时跳反也不一定!当下也只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了!能不能真的解决问题,还真是两说!”
王骁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没有反驳,反而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啜饮了一口,才缓缓道:“也是!人心隔肚皮啊!那个江凡懿呢?听说,他和神士教已经勾结到了一起!虽然他只是一个趴在童玉身上吸血的无能虫豸,但留这么玩意儿,真的好吗?”
“那你去搞死他呗!”李简拿起桌上的橙子慢慢扒着,“童玉应该还不知道江凡懿是个什么货色,你把那玩意儿搞死了,没准童玉就成了新的隐患!你总不能把童家都给杀一遍吧!”
李简将扒好的橙瓣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汁水顺着指尖滑落。
“我就一个乡下人,可见不惯杀人越货,你们要做就干净点儿,毕竟我因为那家伙进过局子,你们被人没干掉把我送进去了!”
“好!”王骁忽然咧嘴一笑,那阳光俊朗的脸上又恢复了之前的玩世不恭,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噼啪声,“听你的,留着他!事后再处理这东西!眼下,先把洛庭丹会搞起来再说!就这样了,那我先走了!”
“嗯!赶紧滚!”
“好小子,真不礼貌!我走了,改天再聊!”
王骁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对着李简扬了扬下巴,又冲薛亦非点头示意,转身便带着那八名气息沉稳的护卫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东跨院。
那股沉甸甸的压力随着王家一行的离开瞬间消散,小院里的空气仿佛都重新活泛了起来。
感受到王家人气息彻底远离,李简重新瘫回藤椅,刚才那股子嬉笑怒骂的劲儿也像是被抽走了,眉宇间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
旋即拿起桌上剩下的半个橙子,慢吞吞地剥着,指尖沾满了黏腻的汁液。
崔廉和张宁宁也亦是有所感知,自后院转了回来。
“师父,王九郎是来干什么的?”崔廉好奇的问。
“没什么聊闲而已!”说着李简把目光落在了张宁宁身上,叹了口气,“张宁宁,以后你离姓王的人远点儿!琅琊王家,大概率已经开始打你的主意了!”
张宁宁刚好拿起一个苹果正咔嚓咔嚓啃着,闻言动作一顿,翻了个白眼,“切,谁稀罕搭理他们!那个叫王骁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王骁,不是个有坏心思的!”
李简咽下橙子,拿起桌上的湿布胡乱擦了擦手,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往藤椅深处一陷,仿佛要把自己嵌进去。
“只是王家的老一辈都是心思深的!你这眼睛虽然是后天手术刺激的,但能觉醒这种能力那就说明你的体内有这种基因!望气术对于寻常宗门来说并没什么可值得称道的!但对于我们和王家这样的大家族大门户,望气术却是不可多得的宝贝能力!而且王家不缺乏手段能够尽可能提纯遗传概率,所以啊,日后那些大宗门大家族的人追求你的人必然不少!有些人或许是为了爱,但有些人只是想借你的肚子生个孩子罢了!还是多长个心眼儿才好!”
张宁宁啃苹果的动作彻底停住了,苹果汁顺着嘴角流下也浑然不觉,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先是茫然,随即涌上一股被冒犯的怒意和冰冷的警惕。
“他们有病吧!”张宁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当老娘是种猪吗?!”
李简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眼皮都没抬一下,“这也就是我和你这么说,换个旁人定是要说你不识好歹!琅琊王家有田几百万顷,山场果木几百万顷,黄水牛骡马猪羊无数,东南西北,庄铺产业,多如繁星,家下有八九十辈子用不着的米谷,千百年穿不着的绫罗,百辈子有使不着的金银,名人豪杰多如牛毛,算是这天下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你一小镇出身有甚觉得能与之相配,俨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哩!”
张宁宁听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那啃了一半的苹果被她捏得汁水四溢,指关节都泛了白。
李简缓缓坐直了身体,声音随之低沉了几分,不再有之前的调侃。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永远不要将他人想的太好,也不要将人想的太坏,不要一味的信任,更不要想着寻找倚靠!人终有异心,保持合理的距离,才不会被人背叛,自己也定然存有余地!人是靠不住的,靠山山崩,靠水水流,人会背叛,更是会死!想要人生任由自己做主,那么就要勇敢的挺起胸膛,让自己变强,夺取名声,夺取地位,夺取能够护己保身的一切!当你傲立在天地尽头,群山之巅,那时就算是最狰狞的黑暗与邪恶也将会掂量冒犯你的代价!如果你再起不能,愿意顺水漂流,那么就不要想什么自我了,因为你的一切都是别人最为廉价的施舍!想要做自己,管你是男是女,贫贱富贵,等打出一片天地,再说大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