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波闻言悲戚一笑,踉踉跄跄的站立起来,“修行神道成神为的是守护世人,可修行者之间却是苞藏祸心,图欲一己之私!还真是讽刺啊,神被他庇佑的人杀死了!那个位置,我坐不了,我不合适,会有人合适的!”
说着栾波失神般向外走去,像是喝醉酒了一样,哪怕只是一点翘起的砖块边角都有可能掀他一个趔趄。
呼吸如此沙痛,像是苦酒混了铁渣强行灌进喉咙,割的到处鲜血淋漓,浓郁的血腥气灌注进入鼻腔,让人头脑昏涨又保持着清醒。
周围的一切都在摇晃,耳侧的声响只有空鸣,好似是一声声怪异的圣歌,劝人向善,又劝人看开,虽是极尽宽慰但却空虚的让人咋舌,让人感到恶心与可笑。
栾波尝试长呼吸,但胸腔里像是被塞了沙子注满了血,一次吸气根本吸不到什么,只能不间断的连续抽吸,才会让胸腔微鼓,可每涨一分都伴随着扯拉心脏阵痛。
行至拐弯处,栾波停下了脚步,神情恍惚的回头。
“哦,对了,李简,今天你们的案子我们已经在查了,我知道这件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流程还是要查,如果有需要,我们还是会请你去协助调查!”
李简背对着栾波,双眸微合缓缓点头。
栾波抿着嘴唇,失魂而去,胡同口的路灯将身影拉到极长,与适时吹起的一股秋风,渐行渐远。
直到彻底确定栾波已经走远,童昊才犹豫的开口道:“这个神士教,竟能猖獗至此,敢杀害一方城隍,还制毒贩毒?”
童昊对于神士教确实不甚了解。京城贵地,首善之地,这里并没有多少供给神士教这种邪教生长的土壤,邪修更是在此难以生存,再加上京城神管局的人手实力普遍不低,纵使童昊是一名入室境级别的修行者也没多少机会能参与到协助任务。所以对于神士教的消息也大多数耳闻,并没个特别清晰的概念。
“神士教不仅是邪教组织,它们还是个境外势力扶持的大型犯罪团体!就我知道的,他们的高层应该是瀛国人!”李简垂眸道,整个人也因为回忆起老城隍的事而兴致缺缺。
这个情况崔廉还是第一次听到,虽然围剿谢寻时他也是有参与有出力的,但一点切实的信息他都是不知道的。
“瀛国?”童昊眉头稍紧,“这些倭人当真是亡我之心不死啊!自己国内邪教糜烂不加管制也就罢了,竟然想要借此荼毒我华夏百姓,当真可恨!如若是这般,他们教唆手下招揽的走狗谋杀神只倒是不奇怪了!”
“若是只是走狗谋杀也就罢了!”张宁宁忍不住嘀咕,眼中少见的多了几分厌恶。
童昊闻言顿觉隐情,不禁眉头微挑,“张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她的意思是,神明中有人背叛了誓言,选择了为虎作伥!”李简手指不断摩擦着手中的茶杯,“谢寻有些修为不假,但是一个普通修行者真的能轻而易举地杀掉一个受一方天地加持的神明吗?能做到这些就只能是熟人作案,准确来说是熟神作案!”
“有证据吗?”童昊皱眉。
李简顿了顿,“我只能说,那家伙已经跑了!而且是假死脱身!”
童昊点了点头,“怪不得你不愿意告诉栾警官完整的情况,如若让他知道杀害其师父的人中竟然有堕神的身影,恐怕他以后对余下的神明们也会心存芥蒂,倒不如只将神士教做个死对头来的正向!”
“归根到底还是瀛国那群家伙的错!”张宁宁猛的一锤石桌,“几十年前为了一己之私就做出了数不清的血案,如今几十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样,当真是见不得人好了!”
“贼子当国,耻民自封,当虫豸虿蛇环朝,阶级固化,不思变革,百姓少舌,国家是会如此的,并不是每个国家都能像华夏一样在历史洪流下始终保持自革以民为本的!”
李简轻叹一声,旋即话锋一转。
“当然,这不能说明,瀛国人都是不好的!恰如华夏的修行者们也不都是好的,名门正派更是不乏蛇鼠两端之辈!修行者再强,其本质无非是一群恰好自身能力开发与自身技法高度融合的人类罢了!物种永远都有局限性,更打破不了自然的必然规律!崔廉、张宁宁你们两个一个人年纪尚轻,一个修行日短,你们之后的路还有很长要走,但是你们永远不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类,跟不要舍弃作为人的良知与操守,如果舍弃了这些,那么修行者其实和猴子是无异的!”
说罢,李简的指节有规律的在茶杯上敲击出三声清脆的响声。
“今天天也不早了,大家也跑一天了,怪累的,都先回去休息吧!”
童昊眉头一挑,目光在崔廉和张宁宁脸上迅速扫过,张宁宁只是点头,唯有崔廉看着李简敲过的杯子出神。
四人没有多话,各自起身。李简直接离开没有半个字继续言说。童昊与张宁宁道了声别,便回了正房。
崔廉跟在张宁宁身后,脚步却有些迟滞,目光时不时瞟向石桌上那盏被李简敲击过的茶杯。
回到东跨院,崔廉卧在床上却毫无睡意。满脑子都是李简那三声清脆的敲击,那声音就如同撞钟的杵,一下下敲在心坎上一般,回音不绝。
窗外月色清冷,万籁俱寂。
崔廉辗转反侧,脑海中李简敲击茶杯的三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
旋即猛地坐起身,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闪过:
那三声轻响,莫不是什么暗号?
这念头一起,便再也按捺不住。
崔廉悄然下床,披上外衣,像一抹游魂般溜出房门。
庭院深深,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地面映得一片霜白。
路过张宁宁房间门口时,崔廉下意识的驻足,只听得里面呼吸声均匀非常,时不时还会有睡梦半醒时才会发出来的嘤咛传出,俨然人已经睡实了。
崔廉先是松了口气,又是懊恼的摇头,轻手轻脚的行到跨院正房,抬手要敲又觉得不好,伸手要推又觉得不礼,思前想后只觉得自己多少有些多心,旋即便要折返。
不时走出三步,又觉此中定有深意,顿感心焦。
几番踱步,就绕过了正房,来到了后窗,抬头猛然一瞧,那窗正好半开半掩四合院的后窗普遍偏小,左右不过三尺,高低不到一尺半,勉强仅够一个人能够爬过,距地更是有七尺有余。
“无论如何…得去看看!”
崔廉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先是环顾四周,庭院死寂,唯有风掠过树叶的沙沙低语,确实无人,这才心安。
随后退后几步,一个助跑,脚蹬在粗糙的砖墙上,借力猛地向上一蹿!
手指险险地勾住了窗沿凸起的砖缝,指甲瞬间传来撕裂的痛感。
只得闷哼一声,咬紧牙关,腰腹用力,另一只手也奋力扒了上去。
一阵手刨脚蹬,崔廉终是能探出了半个头上去,透过半关的窗户往里查瞧。
屋内静静悄悄,空无一人!
“嗯!人呢?”
“大半夜不睡觉,爬什么墙啊?”
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崔廉顿时一愣。
“师父?”
愣神之余,崔廉手上的顿时松力,墙本就有些槽滑,手指刚一松,身体就骤然失重,直直向后栽去!崔廉脑中一片空白,只来得及想:“完了!”
咚!
脑中想法刚起,屁股就已经落地,摔得结结实实,剧痛与酥麻感同时冲上头顶。
崔廉顾不得疼痛,赶紧揉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一回头就看见李简坐在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几块砖上抽烟,口鼻中喷出几道刺眼的白气。
“你小子,爬窗就爬窗,作为一个修行者,为什么不动用炁韵攀爬,反而用气力楞爬,摔疼了吧!该!”
崔廉揉着生疼的尾椎骨尴尬的苦笑,脸上火辣辣的,一半是疼的,一半是臊的,简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简又深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烟头在昏暗中明灭,那几道刺眼的白气缭绕片刻,才缓缓散去。
自始至终,李简都没有去看崔廉,眼中似乎只有手中的香烟,窥隐在暗处的脸上似乎更无半分情绪波动。
“师…师父,”崔廉忍着痛,站直了身体,低着头,声音讷讷,“您没睡啊,我起夜睡不着,所以就到处溜达一下,看见您的后窗没关所以…”
“所以什么?”李简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点玩味的低沉,“睡不着就回去躺着,躺着躺着就睡了!大晚上跑到外面这顿溜,还爬墙,这要干完了你还能睡着我算你厉害!”
崔廉的头垂得更低了,感觉自己像个自作聪明的傻瓜。
李简掐灭了烟头,站起身,将烟头捻灭在脚下,似乎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来都来了,那就过来吧!正好,我也睡不着,跟我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