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没什么不同，又似乎处处都不大相同。
卫童买了个老仆回去，他不喜人多，反正只是烧水打扫之类的活计，一名老仆就足够了。
他问老余：“你女儿白日里在家都做些什么？”
老余说：“自然是跟着她娘学如何打理后院，否则等她嫁了人，岂不是两眼一抹黑？”
卫童又问：“我不是说现在，是更小些的时候。”
老余恍然：“哦哦，是同您妹妹一般大的时候吧？”
他皱眉想了想：“那会儿彤彤皮得很，没个女孩的样子，整天在外头疯跑。后来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就把送她进了学堂。”
“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比不上那些高门大户的。”老余笑得爽朗，“彤彤倒也不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总归是要认得字才行。”
卫童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又问了是哪家学堂。
“京城里收女学生的学堂只有一家，我带你过去瞧瞧？”老余热心地说。
卫童点头应了。
他也觉得，凌溪应当识字才行。
只是从前锦衣卫办过一个案子，有间学堂表面上是学堂，私底下将那些孩子送给朝中某位位高权重的大官。
他觉得还是要亲眼看看才行。
学堂不大，但束修收得却不低。
卫童仔细问过，又一直等到下了学，亲眼看着几个小姑娘欢声笑语地走了出来，这才相信了。
他当下便交了束修，让老余想凭着人情帮他砍价的话都憋到了嗓子里。
“还有什么事吗？”卫童见他不走，便问道。
老余吐出一口气来，摇了摇头，笑道：“卫大人对妹妹可真好。”
好么？
卫童倒是没觉得。
他就是想着，既然养着凌溪，就要把人养得好些，等以后她去找她哥哥了，或者叶家又把她接走了，不至于背地里骂他苛待小孩。
再说她吃的比猫还少，能花上多少钱？
他没别的，就是这些年攒下的钱不少。
而且凌溪也听话，若是像老余的女儿一样，回去就缠着他陪她玩，这才真让他头疼。
等回了家，听说自己要去念书了，凌溪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摇头。
“我认得字的，我哥以前教过我！”她说，“我还会写呢！”
“不够。”卫童这几日已经摸透了她的性子，冷酷地说，“你光会写字，会算数吗？”
凌溪摇了摇头。
“那就乖乖去学堂里学。”卫童说，“这些年里我有不少银子，都是来路不正的，正缺个人给我拢账。”
凌溪张口结舌，这是可以说的吗？
卫童冷笑：“你不愿做？”
“不是不是！”凌溪连忙否认，“我就是……就是怕自己做不好。万一有什么疏漏，那不就坏了事？”
“都说了是来路不正的，”卫童说，“多了少了都无妨，有个大概数额便成了。”
见凌溪依旧犹豫，他干脆将钱匣子搬出来放到了她面前。
一打开，里面乱七八糟塞满了银票。
“以后你帮我收着。”卫童说，“这些年里我也没仔细数过，若是哪日遭了贼怕是都看不出来。”
凌溪的眼睛睁得滚圆，她连话都说不流利了：“可、可是我……”
“不愿意？”
凌溪：……
她一把将钱匣子扣上，紧张地说：“卫叔叔，财不外露，您不要随便把这钱匣子拿出来！”
小孩竟还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卫童心中暗笑，面上却没有什么表情。
“我只给你看了，你还能偷我的钱不成？”
“才不会！”凌溪喊道。
“那不就得了。”卫童说，“你好好去念书，学了怎么做账本，把这些拢好了。”
凌溪只得应了：“好吧。”
她捧着那钱匣子，只觉得十分烫手，屋里屋外转了几圈，想找个适合藏钱的地方。
最后她进了自己的屋子，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空了。
卫童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总想着不给旁人添麻烦，却不介意旁人给她添麻烦。旁人若是求她什么事，不管多难，她都会尽量做成。
这样想着，卫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了她。
凌溪打开一看，是几颗黑乎乎的丸子。
“司里发的零嘴。”他说，“我向来不爱吃这些，丢了可惜，就给你拿回来了。”
凌溪拿起一颗，迟疑地放入了口中。
没想到那黑乎乎的丸子竟然还挺好吃的，咬下去香喷喷，甜丝丝的。
“好吃么？”卫童问。
凌溪猛猛点头：“好吃！”
她没吃过什么零嘴，以前就只有管婶婶她们偶尔会给她一颗糖吃。
那时候她觉得糖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如今她觉得这丸子更好吃些。
“我明日多带些回来，你每日吃三颗，不要多吃。”卫童说。
她头上有一缕头发，怎么都梳不齐，随着她的动作在头顶一弹一弹的。
黄毛丫头。
卫童在心里想。
……
小孩子吃得好了，长得就快。
开了春之后，凌溪的脸蛋上终于有了肉，个子也长高了些。
叶明心来看她，不由惊叹：“瞧着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卫大人果然会养孩子啊！”
卫童“哼”了一声，没说话。
“就是这衣裳瞧着短了些。”叶明心说，“不过也怪不得卫大人，你一个大男人，哪里留意得到这些？不如我请了绣娘来，给小溪做几身衣裳……”
“用不着！”卫童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来。
他早就想好了带凌溪去做衣裳，只是前几日他忙得不可开交，如今才得了空，又赶上她受了风寒，一直在家里养病，所以才耽搁了。
凌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叶伯伯，卫叔叔给我买了好些衣裳呢。”
“怎么还受了风寒？”叶明心又说，“小溪，你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了。就算卫大人平日里不管你，你自己也应当注意些啊！”
卫童的脸更黑了。
凌溪替他解释：“卫叔叔对我可好了，是学堂里有人得了病，所以我才染上的……卫叔叔还给我请郎中了呢！”
“你去学堂里念书了？”叶明心惊讶地看了卫童一眼。
卫童又“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