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的是什么？”叶长歌问，“是怕没人传宗接代，还是怕以后自己死了没人给你供奉香火？”
叶明善苦笑：“阿姐，你这话未免也太难听了些。”
叶长歌翻了个白眼：“不外乎就这两样——哦，对了，眼下还多了一样，等你当了皇上，以后有皇位要传。”
“明善，我从嫁到许家之后，听到最多的话，便是我没能生出儿子，不能给许家传宗接代。”叶长歌的唇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许长汀那么多女人，生下来的都是女儿，他母亲不去怪他，反而怪上了女人，当真可笑。”
叶明善咳嗽了一声：“眼下许家不是有个庶子么……”
“我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个。”叶长歌扬起唇角，“当初安荷有了身孕，一朝分娩，生下的是个儿子，许家老太太高兴坏了，连当初想要打杀安荷的事都丢到了脑后，嘴里嚷着许长汀终于有后了，将孩子接到自己身边亲自抚养。”
“但那孩子根本就不是许长汀的。”她说。
“什么？”叶明善震惊不已。
“那么多年下来，许长汀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叶长歌慢悠悠地说道，“许家的后院足有五六年没有女人有孕，旁人都以为是我的手段，可我其实根本懒得管他。”
“安荷有个相好，我是一早便知道的，那孩子生下来我就瞧着不对，仔细看去，同许长汀没有半分相似。”
“我问了安荷，安荷也承认了，只是求我不要告诉许老夫人。”
“我告诉她做什么呢？她一心想要个孙子，如今得偿所愿了，我才能带着凝儿顺利离开许家。”
叶长歌似笑非笑地看着弟弟：“世人都觉得儿子才能传宗接代，可经历了安荷的事，我早就明白了，能传宗接代的，是女人才对啊！那孩子和许长汀一点关系都没有，许家倾尽全力养出来，其实是安荷的孩子。”
叶明善心情复杂：“可那孩子终究姓许……”
叶长歌一哂：“所以其实那所谓的传宗接代，只是为了将姓氏传下去？既然这样，天底下那么多姓叶的，你又何必执着于小言和谨言有没有孩子？”
叶明善语塞，半晌，喃喃道：“如你方才所说的，要是没有孩子，以后死了连个祭拜的人都没有……”
“人死万事休。”叶长歌说，“死都死了，有没有祭拜又能如何。更何况，谨言这一辈的孩子还有好几个呢，他们祭拜的时候，难道会偏偏跳过你？”
“至于那皇位，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你在军中，我问你一句，若是一个人，他没什么本事，却因为上面的关系，被封为将军带兵打仗，那会发生什么事？”
叶明善脱口而出：“会连遭惨败。”
“你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吗？”
“自然是不能。”叶明善说，“带兵打仗，并非只是操练，错了还有重来的机会。战场上稍有不慎，便会有成千上万的将士死去，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容不得半分差错。”
叶长歌满意地点头：“你看，你自己也是清楚的。军中尚且如此，更何况朝堂呢？一国之君若是没有能力，死的又何止成千上万的百姓。”
“你还没坐上皇位，便想着以后要传给你的子孙后代——可他们当真有能力吗？单单因为他们是你的子孙，便理所应当地继承皇位？”
“明善，人都是自私的，所以你有这种念头，是理所当然的。”叶长歌轻声说道，“但我希望不管你是忠勇侯，还是做了皇上，都不要忘记你曾是叶将军。”
“叶将军从来不会想这些，他只希望自家人能平安顺遂，希望百姓能富足安康。他这一辈子，做的所有努力，也都是为了这两样。”
叶明善沉默良久，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阿姐，多谢你。”他说，“原来并不需要很多时日，只要将人放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位子上，就能改变他的心。”
叶长歌抿嘴笑了，又戳了一下他的额头。
“怎么就变了呢？”她笑盈盈的，“你从小就笨，没人同你说，你自己哪里想的明白。再说，旁人给你送的美人，你不是也没有留下吗？”
“怎么连阿姐都知道了。”叶明善讪讪道。
“这京城里哪有什么秘密。”叶长歌摇了摇头。
面前的茶早已冷了，叶明善浑不介意，端起来一饮而尽。
“我该回去了。”他说，“宫里还有许多事等着。”
叶长歌站起身送他：“小言的事也想明白了？”
“想明白了。”叶明善道，“还是如我从前所说的，她若是喜欢孩子，那我便为她遍寻名医尽力医治，若是不想，那就当没有这回事。”
他推开门，不知什么时候天上下起了鹅毛大雪。来时所骑的马儿正拴在院子里，见了他便打了个响鼻。
“私心里，其实我也不想要小言生孩子。”他说，“当年你生凝儿的时候，险些就没了命。我在外面守了两夜，看着那一盆盆的血水端出来，心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若是你真死了，我就再也没有阿姐了。”
叶长歌听了就笑：“难怪那时候你差点砍了许长汀。”
叶明善不好意思地笑笑：“总之那会儿我当真吓坏了……我想着，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受这样的罪。”
“还有谨言的生母……”他微微闭了闭眼，惊觉自己几乎已经想不起她的相貌了，“是我对不住她。”
叶长歌拂了拂他肩上的雪：“都已经过去了，不要想太多。”
叶明善叹了一口气。
“所以我以前就想，不要叫小言遭这种罪。”他说，“但这种事上，我不能为她做主，所以还是……看她自己吧。”
“这样想就对了。”叶长歌微笑着说。
叶明善笑笑，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她：“阿姐，你前些日子说的事，后来又发生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