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
在第一支箭飞进来的时候，叶清言便眼疾手快，一把将尉氏按到了桌子底下。
两人原本便坐在角落里，眼下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连声惨叫，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
“那个混蛋！”尉氏恨得咬牙切齿，“单单告诉我会出乱子，也没有说过是这种乱子啊！”
叶清言倏然扭头看着她：“卢夫人，您弟弟不是皇上的人？”
“是——也不是！”
到了这个时候，尉氏也不卖关子了：“皇上螳螂捕蝉，但还有人黄雀在后。”
叶清言的脑中灵光一闪：“四皇子！”
早些年间，五皇子还未起势，一直是三皇子与四皇子在明争暗斗。
只是近几年里，五皇子的风头正盛，而四皇子却越发低调了起来，甚至在外人看来，他几乎已经退出了皇位的争夺。
却没想到，他竟还留了这样一个后手。
“皇上所依仗的，无非是御林军和锦衣卫，”尉氏低声说道，“但御林军统领早已投靠四皇子！”
她安慰叶清言：“别害怕，咱们躲在这儿，那些箭伤不到咱们，只等一会儿箭停了，尉明他就会进来把咱们平安带出去。”
她说的笃定，但颤抖的手却泄露了心中的不安。
仿佛要回应她的这种不安一般，叶清言的鼻尖嗅到了一股烟味。
她顾不得许多，掀开桌布，正看到几支带着火的箭飞了进来，点燃了挂在墙上的帷幔。
“快走，快走！”
叶清言一把将尉氏拉了出来，看见眼前这一幕，尉氏也慌得不行。
二人蹲着身子，贴着墙壁慢慢朝外挪动。
火越烧越旺，殿中浓烟滚滚，叶清言用帕子捂住口鼻，却仍被呛得喘不上气来。
她半拖半拽着尉氏，默默算计着自己的体力。
尉氏人还不错，她是想要救她的，但若是她自身都难保，就只能丢下她自己逃走了。
但在那之前，叶清言还想要再坚持一下。
就在她眼看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身子一轻，紧接着冷冽的空气便涌入了她的鼻腔。
叶清言一边咳嗽一边喘息，来不及感受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已经悄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发簪。
进宫是不能携带武器的，她将手弩留在了叶府，如今身上能称得上武器的，便只有发簪了。
早在皇后发难的时候，她就偷偷将发簪取下藏了起来。
“阿姐，阿姐你还活着吗？”
叶清言抹了一把熏出来的眼泪，她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不住摇晃着昏迷中的尉氏。
好白啊……
叶清言泪眼朦胧，看不清那男人的相貌，就只觉得眼前有白花花的一团正晃来晃去。
尉氏猛地咳嗽了几声，那男人惊喜地叫道：“阿姐，你没死！”
尉氏的嘴唇动了动，男人凑上前去：“阿姐你说什么？”
“我说快被你晃死了！”尉氏拼尽全力打了他一巴掌，“混账东西，这就是你说的乱子？若不是小言在，我已经被乱箭射死了！”
男人捂着脸，讪讪道：“我也不知会如此……我被分派到了前殿参与围剿，那边刚结束便匆匆赶了过来，幸亏你没事！”
尉氏不愿理他，咳嗽着来拉叶清言：“小言，小言你没事吧？”
叶清言这会儿也缓过气来了：“我没事。”
尉氏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说：“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叶清言这会儿擦干了眼泪，终于看清了尉明的相貌。
男人剑眉星目，英姿勃勃，就是……
“卢夫人，尉大人未免也太白了些吧？”叶清言小声问尉氏。
尉氏“嗐”了一声：“当年长歌就是嫌弃阿明长得太黑，所以才拒了这桩亲事的。阿明回去之后，每日都要用珍珠粉敷面，日头一出来就用黑巾遮脸，这些年里硬是养得白白嫩嫩的。”
叶清言：……
“阿明，这是小言，”尉氏对弟弟说道，“方才若不是她，我早就死了，等会儿你亲自将她带出去，千万别让人伤了她！”
尉明眉头一皱：“阿姐，我那边还有事，怕是没法……”
“小言是长歌的侄女。”
“……怕是没法备好厚礼，去叶家登门致谢。”尉明一脸严肃地说道，“阿姐放心，我一定将小言平安送出宫门，且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上门拜谢。”
尉氏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快走吧，等会儿说不定还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尉明应了一声，刚走了两步，忽然听到殿中传来一声巨响。
“快走，”尉明扭头看了一眼，说道，“这宫殿很快就要塌了。”
……
大火燃起的第一时间，林知许凭空生出一股力气，抱着女儿爬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外冲去。
“母妃……”
她的脚步猛地被钉在了原地。
林知许回过头，看到儿子正一点点向她爬来。
他的腿上中了一箭，随着他的动作，在地面拖出了一道血痕。
“母妃……救救我……”
小皇子的眼神里尽是惶恐和不安。
林知许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毫不犹豫地向着儿子跑了过去。
但一块燃烧的木头兜头砸了下来，险险擦着她的胳膊砸在了地上。
母子二人之间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被一道火墙分割开来。
“宴儿，”林知许焦急地叫他，“你别怕，母妃这就想办法救你！”
但火势越发大了起来，她绕了几圈，也没有办法靠近。
“母妃……”小皇子的声音弱了下去，“别……别管我……妹妹……”
林知许一惊，连忙去看怀中的女儿，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小公主已经昏死了过去。
“莜莜！”
“快走……”
小皇子瘫倒在地上，浓烟带来的窒息感压过了腿上的剧痛，他徒劳地喃喃：“走……保护……妹妹……”
又是一根横梁砸了下来，林知许紧紧咬着牙，深深地看了儿子一眼，抱着女儿踉跄着跑走了。
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小皇子的眼睛黯淡了下去。
他仰面躺在地上，泪水刚流出来便在灼热的火焰中蒸腾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