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判断没有错，与袁纥摩联手，是眼下的最优选择。”叶明善轻声说道，“多年战乱，西北已经千疮百孔了。百姓们流离失所，每年死在铁勒人铁骑之下的不计其数，再这样下去，即便最后我们能够彻底打败铁勒部，西北也终将变成一片荒地。”
“我始终认为，‘人’才是最重要的。昭武军存在的意义，并非是开拓疆土，而是守护百姓。如今我们有了能终止战事的方法，能为百姓们争来数十年安稳的日子，这是好事。”
叶谨言抿起唇来：“但这并非是皇上想要的。”
叶明善长叹一口气：“坐在那个位子上，哪位帝王不想开疆扩土呢？”
“但皇上此举未免太过——”
“慎言！”叶明善打断了他的话，“正如我方才所说，皇上既然已经应允了，其余的一概不必再提。”
叶谨言心中万般憋屈，最后却只是低声说道：“儿子知道了。”
叶明善欣慰一笑：“快走吧，你祖母怕是都已经等急了。”
两人拐过街角，翻身上马，一路向叶府疾驰。
天色越发昏暗，两旁的铺子里次第亮起了灯。
远远地叶明善就看到叶府门前站着许多人，为首的正是叶老夫人。
他心中一暖，待来到众人面前，下马欲跪，却被叶老夫人一把扶住。
“儿子回来了，”叶明善说道，“叫母亲挂念了。”
叶老夫人的眼中隐隐有泪，她努力让声音平稳：“回来便好，回来便好！”
抬手在叶明善脸上摸了摸，叶老夫人对叶谨言招手：“谨言，快过来让祖母看看！”
叶谨言笑着上前：“见过祖母。”
“瘦了，也长高了。”叶老夫人叹道，“你们父子两个平安回来就好。”
一旁的妇人微笑着上前扶住了她：“母亲，大哥与谨言一路舟车劳顿，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进了宫，这会儿才回来，怕是已经饿坏了。您有什么话，还是等接风宴之后再同他们说吧！”
“是，是，”叶老夫人连声说道，“快进来快进来！得知你们今日便能进京，玉珠早早就让人备好了宴席，这会儿正等着你们呢！”
她拉着叶谨言的手不放，叶明善咧嘴一笑，对那妇人客气地说：“家里一切有劳二弟妹了。”
田玉珠闻言就笑：“大哥说这话未免有些太见外了。”
她还要说些什么，身后却忽然冒出一个小女孩来，那小女孩冲到叶明善身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大伯大伯，您说话不算数！”她叫道，“之前说好了要教我功夫，我第二天醒过来您就走了！”
叶明善哈哈大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教，我明日就教你！”
“俞言，快下来！”田玉珠连忙伸手要把她揪下来，“你大伯刚回京，这会儿累着呢，你别闹他！我不是答应给你请先生了吗？是你母亲不同意！”
叶俞言对她做了个鬼脸：“母亲不同意请先生，但大伯不是先生！我同大伯学功夫母亲管不着！”
“学不学功夫的往后再说，你先从你大伯身上下来！时言，快叫你妹妹下来！”
她身后慢腾腾地走出来了另一个小女孩，叶时言仰着头，对叶俞言说道：“俞言，你下来，明天我那匹小白马给你骑一刻钟。”
叶俞言大喜，不过很快绷住了表情：“两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能再多了。”叶时言举起一根手指晃了晃。
“那我不下去！”
“那我半个时辰也不给你骑了。”叶时言抱着胳膊，“我记得三婶院子里头有个养了睡莲的青花瓷缸，不知怎么裂了一条缝……”
“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叶俞言麻利地扭着身子从叶明善的怀里跳到了地上，堵住了叶时言的嘴，“说好了，不准变卦啊！”
叶时言是个慢性子，走路慢吞吞的，说话也同样慢吞吞的。
她将头歪了歪，躲开了叶俞言的手：“行，说好了。”
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走进了院子，叶明善看着她们的背影，唇边不自觉地就扬起了一抹笑意，随着众人一同进了叶府。
接风宴设在主院，因是家宴，故而所到之人不多。叶老夫人坐在最上首，叶明善在她左手边落了座，右侧是叶明德夫妇，再往下坐着的就是一众小辈。
叶明善环顾四周，问道：“三弟妹的病如何了？”
“每年这个时候采薇总要病上一场，”田玉珠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今年格外凶险，前儿晚上……太医来过了，现下算是平稳了些，但也不大好。”
想着还有小辈在场，她的话并没有说得那样明白。
“老三呢？还没回来？”叶明善又问。
这话田玉珠不大好回答，叶老夫人冷哼了一声：“随他去，死在外头才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叶俞言感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刚要抬头，叶时言就塞给她一柄没开刃的小刀。
“大哥给你的。”她说。
叶俞言喜滋滋地接过去把玩，全然没有意识到桌上的大人们那似有若无的视线。
田玉珠咳嗽一声，岔开了话题：“大哥今次路上回来行得倒是快，若不是先遣人送了信，我当还要两日才能到呢！”
“路上比预计得要顺利，所以便快了些。”叶明善说道。
当初他送信的时候，想着要带上于氏母女二人，怕她们受不住舟车劳顿之苦，所以额外预留了几日功夫出来。
没想到她们一路上出奇地配合，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幸而一切都早早便备好了，倒也不至于抓瞎。”田玉珠笑道。
“麻烦二弟妹了。”叶明善又说了一遍。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都是一家人，大哥何必这般客气。”田玉珠微微向前探着身子，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来，“不过我瞧着，往后这些麻烦事，大约就不用落到我头上了，大哥您说是不是？”
叶明善不自在地扭开头：“二弟妹说什么呢……叶府在你手上这么多年，一直井井有条，我瞧着这样就挺好……”
“我如今不过是代为打理后院罢了，等什么时候大哥成了亲，这叶府还是要交到嫂嫂手上的。”田玉珠笑得爽朗，打趣道，“我还当大哥今日会将人一并带回来呢，没想到竟只有大哥自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