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菱的星钥在掌心烫得惊人,银芒几乎要刺穿她的指尖。
她盯着星图里缓缓展开的地脉轮廓,喉结动了动,突然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重重撞在木桌上:\"不是神骨......不是灵晶......\"
赖雪立刻凑过去,发梢扫过紫菱颤抖的手背。
当看清星图核心那个模糊的阴影时,她瞳孔猛地收缩——那根本不是什么神圣遗物,倒像团被无数细线勒紧的黑雾,每根线都缠着零星的光点,像极了被揉皱的笑纹。
\"那是......\"赖雪的声音突然哽住。
\"情绪坟场。\"紫菱攥紧星钥,指节发白,\"十万年里所有被抹去笑容的魂灵残念。
他们把这些......\"她吸了口气,像是要把涌到喉头的恶心咽回去,\"强行压缩成'肃正核心',用'死寂'当引信,要烧出个新神。\"
阁楼里突然静得能听见烛芯爆裂的轻响。
赖瑶正往泥偶里塞最后一块真名契碎片,闻言手一抖,半块臭豆腐汁\"啪嗒\"溅在泥偶脸上。
她盯着星图里的阴影,后槽牙咬得咯咯响:\"所以他们要绝对肃静?
怕这些被压了十万年的魂灵,借着活人的情绪炸出来?\"
\"不止。\"赖雪突然冷笑,指尖在星图边缘划过,\"我推演过笑骸引擎的运行逻辑——他们构建的是'神圣秩序',容不得半点'不体面'。
就像端着茶盏的人,最怕茶盏里掉进颗饭粒。\"她抬头看向卜凡,眼底有光在跳,\"低级趣味,才是最致命的饭粒。\"
卜凡原本半倚在窗框上啃红薯,闻言突然直起身子,红薯皮\"簌簌\"掉了一地。
他拍着大腿笑出了声,门牙上还粘着点红薯瓤:\"那还等啥?
我上个月扔庙后的臭袜子还堆着呢!\"
\"你拿袜子破神阵?!\"赖瑶猛地站起来,手里的泥偶差点砸到紫菱怀里。
她盯着卜凡,活像见着了哪个发疯的野道士——这男人平时就爱把臭袜子塞在残碑底下当\"镇邪宝\",合着今儿真要拿这玩意儿当法宝使?
卜凡冲她挤了挤眼,从裤兜里摸出只皱巴巴的袜子晃了晃。
那袜子沾着酱油渍、擦过锅底灰,袜尖还破了个洞,隐约能看见里面塞的陈皮——这是他专门留的\"传世之宝\"。\"越脏的东西,越能证明......\"他把袜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故意皱着眉抽了抽鼻子,\"人还活着呢。\"
赖瑶盯着那只袜子看了三秒,突然\"噗嗤\"笑出声。
她抢过袜子塞进泥偶肚子,指尖快速在泥偶后背刻下一行歪歪扭扭的字:\"此地不宜装神,宜放响屁。\"
当夜月黑风高。
赖瑶带着二十个野神信徒摸进祭坛外围,每人怀里都抱着个裹着破布的泥偶。
卜凡的臭袜子被泡过三轮臭豆腐汁,混着陈年酸菜水,每掀开一层破布都能熏得人眼泪横流。
\"头儿,这味儿比咱们村猪圈还冲!\"个小徒弟捂着口鼻,泥偶差点脱手。
赖瑶用袖子掩着嘴,把泥偶往地脉节点的土坑里一埋:\"冲就对了。\"她拍了拍土,抬头看向祭坛方向——三百个节点,三百只泥偶,每只都藏着真名契碎片,\"等明儿个神使们诵经的时候,这些玩意儿能把他们的'肃静'戳出个大窟窿。\"
紫菱在阁楼里盯着星钥,银芒时明时暗。
当最后一只泥偶埋进土里的刹那,星图上的\"肃静力场\"突然泛起涟漪,像块被投了石子的冰面。
她攥着星钥的手松了松,轻声道:\"污染开始了......\"
\"笑骸引擎\"启动那日,祭坛上三百神使列成方阵。
他们戴着重金面具,玄色法袍无风自动,连呼吸都压成了同一频率。
祭坛中央,肃正核心缓缓升起,金光内敛如一轮将坠的残阳——这是十万年情绪坟场的精华,是新神诞生的火种。
万籁俱寂。
就在神谕即将从核心深处漫出的刹那,地底突然传来\"咔啦\"一声轻响。
最边缘的神使脚步微顿,鼻尖突然钻进股酸臭——像烂了三个月的腌菜,混着没洗过的臭袜子,还夹着点烤糊的红薯皮。
\"什么味儿......\"他刚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惊到了。
下一刻,三百声\"咔啦\"同时炸响。
三百只泥偶裂开,黑绿的臭水顺着地脉裂缝蜿蜒,像无数条爬向祭坛的毒蛇。
混着臭气炸开的,还有卜凡的录音,用他最吊儿郎当的腔调:\"我哥说神仙都秃顶,雷劫是他二舅——今天不劈,明天也得挠!\"
第一个神使捂鼻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法袍前襟全湿了。
第二个神使突然笑出声,笑得直不起腰,面具\"当啷\"砸在地上。
第三个神使盯着自己颤抖的手,突然破口骂娘:\"他奶奶的!
老子上个月还偷啃过隔壁村的烤红薯,装什么不食人间烟火!\"
第四个神使更绝,竟在祭坛上跳起了狗刨舞——那是他小时候在河里扑腾学游泳的样子,早被神谕洗得干干净净,此刻却像被谁从记忆里揪出来,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肃正核心剧烈震颤,金光里开始渗出黑点。
那些被压缩了十万年的魂灵残念,终于抓住了这丝\"不体面\"的情绪,像久旱的土地突然灌进洪水。
核心表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轰\"地炸开!
喷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神光,而是团混着泥巴、袜子、红薯皮的黑色淤泥。
最前面的神使被溅了满脸,抹了把脸,突然对着天空大笑:\"原来神血是臭的!\"
卜凡蹲在远处山头,啃着刚烤好的红薯。
他望着祭坛方向腾起的黑泥,笑得前仰后合,红薯瓤沾了一嘴:\"看见没?
真正的神力,从来不是清净......\"他抹了把脸,泥点糊在鼻尖上,\"是脏得让人没法装!\"
天名录深处,那双一直注视着祭坛的冰冷眼睛缓缓闭合。
最后一缕神谕消散前,传来一声叹息,轻得像灰烬:\"......他赢了。
因为他从没想赢,只想活得像个人。\"
三日后。
南荒祭坛废墟上,晨雾未散。
有村民早起拾柴,突然看见断柱间飘起道灰雾。
那雾裹着股说不出的味道——像旧袜子混着烤红薯,又像十万年里被压碎的笑声,正缓缓凝成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村民揉了揉眼,影子却又散了。
他挠着头继续拾柴,没注意到脚边的泥里,有块碎陶片闪了闪,上面隐约能看见几个字:\"此地不宜装神,宜放响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