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琳奶奶房内三人闲聊几句后便没了声音,此时天光已经将屋内照得透亮,给这份朴素敛去几分偏陋,增添上几分清雅。
夏劫与星蓝坐在小木凳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那些城墟废影,一幕幕惨状与萧条接连冲击着夏劫的认知与美好幻想。
窗外近处的视野里,大片倒塌的高耸建筑随意埋在荒芜地里,如同被破坏平衡的多米诺骨牌阵。
它们没有秩序,那些房屋不是被削去半截,就是被炸得只剩个壳,又或者被什么东西咬过,光影被切割出尖齿的形状。
藤萝密植随意攀附在各处,杂草从建筑墙上开裂的缝隙里钻出,锈迹斑斑的车辆随处可见,甚至有些插进了那些荒废的建筑墙上。
视线向远处延伸,一架巨大飞机残骸悬在两栋如擎天之柱的高楼之间,两侧的机翼撕开高楼的外墙,插了进去,它们似乎都长满了青苔,翠绿欲滴。
看到这,夏劫心中骇然,这绝非什么贫民窟,或是农村乡下,而是一座相当繁荣的城市,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故,成了今番模样。
他无意间侧头,悄然发现旁边的星蓝正匆忙将视线从自己身上挪开,过程中与他对上一秒,接着目光便毫无波澜地继续转到别处,仿佛对方的视线只是无意间扫过自己,蜻蜓点水般地一掠而过。
但心思谨慎的夏劫还是觉得不对劲,他在盯着我?
夏劫很快想到原因,对于他们,自己身上的迷点太多了,完全不符合这里的风格,就这身盔甲,足够惹人目光。
他又看了看窗外的景象,一个恐怖的词汇突然从脑海蹦出——妖兽!
会是这个原因吗?
那种场景,他无法想象是如何造成的,明显被破坏的建筑,以及周围环境给人的那种了无人烟,十分浓烈的荒凉感,再次给妖兽一词披上了神秘又诡谲的面纱。
妖兽是什么样的?是它们毁灭了这个城市吗?
可是嘉琳奶奶为什么不允许谈论这个话题,而且星蓝好像知道些什么,那些大人守口如瓶,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呐?
夏劫将手悄悄摸进裤兜,那块金色怀表虽然失去了作用,却是他心里最后的支柱,之所以到现在还能维持冷静,也是有它在,若是丢了,他一定会疯,甚至大哭出来。
如果真有妖兽,他回不去的结果就只有等死,或许就在今天,或许明天,后天,每天都要在被杀与被吃的恐惧中度过。
但是这里……
夏劫扭头打量几眼嘉琳奶奶,心中又生疑惑,常胤他们是怎么在这里生活的?他们还有车,难道这里还有好的城市么……
他又突记起常胤四人,之前在面包车上曾对他谈起过,他们是乐队,这似乎印证了刚才的猜想。
这一刻,目前的所有线索在夏劫脑中串联起来了,他被光柱传到了这个世界,然后出现在常胤他们的车前,接着就被撞了,担心他的安全,所以他们将他带回到这里。
那他们提议搬去的城市——虹璞,会是我想的那个城市吗?
突然搬走,这里会不会有事情要发生,难道是妖兽?
想到这,夏劫心中瞬间激起惊涛骇浪,下意识捂住嘴,心脏鼓动不止,欲跳脱胸腔一般,他好像得出了个不得了的结论。
注意到夏劫的举动,星蓝笑道:“怎么了,劫劫,是被窗外景象吓着啦?”
“没有,没有。”夏劫含糊摆了摆手,“我就是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星蓝眼色怪异看了一眼,搭了搭对方的肩,一脸自信道:“你别怕,有危险,我罩着……”
说话时,星蓝看着窗外,忽意识到自己话说得太大,又连忙补充一句,“要是实在罩不住,那你就跑,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眼前命,何愁没苦吃。”
星蓝这话说进了心坎,与夏劫不谋而合,他竖起拇指,腼腆笑道:“你说的有道……”
理字还未出口,夏劫脸上笑容顿时凝固,心中忽意识到不对,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别担心。”星蓝轻声道,拍了拍对方肩膀,“有常胤哥他们在,不会出事,我保证,你就放心留在这吧,如果要搬走,你和我们一起去。”
“你就这么肯定?”夏劫表示不解,“万一真有危险呢,常胤哥哥他们能保护我们嘛?”
“夏劫,你不明白嘛?”星蓝说时,用脚轻轻点了点地板,看着地面,“你当那些食物白来的啊,他们有实力弄到的那些,我们在这里基本见不到,不然,早饿死一拖拉库人了。”
听到这,夏劫脑中忽飘来物资二字,他顿时明白了那些大纸箱子是什么。
嘉琳奶奶突然道:“也不枉我当年收留这几个臭小子。”
夏劫好奇问道:“奶奶,你是说常胤哥哥他们嘛?”
嘉琳奶奶握了握拐杖,看向窗外,眸光闪动,如深色的琥珀,“他们与蓝小子一样,都是遗孤,多年之前在一片废墟中发现,埋在草堆里,裹着个单薄襁褓,呱呱啼哭,甚是可怜,就都收了。”
夏劫心中恍然大悟,原来这里人种之多,他们大都可能是孤儿,一辈一辈传下来的。
他再次看向嘉琳奶奶,浓密的发丝银白如练,像顶着一头雪山,每一根似乎都被镀上了一层银辉,在阳光下亮闪闪。
夏劫不得不好奇对方的年纪,或许她比自己爷爷还要年长。
他又偷望了一眼星蓝,一头如海般的短发,有些无神的眸子依然澄澈明亮,与一身灰色破烂相比,有些过分突出。
金婶说过,对方是孤儿,大概也是嘉琳奶奶收养的。
联想到自己的身世,夏劫心中顿时对他们生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他只记得爷爷说过,他是爷爷从山里捡的,那天村里发了大祸,红光照亮半边天,村民赶到后山时,那里已经是一副熯天炽地烈火飞腾的灾景,大火快要将那里烧个精光,村里水井里的水够不着,大人就家家户户拿桶去盛,再跑到后山灭火,年轻一些的妇女,还有小孩子,拿碗拿瓢,也都跑过去救火。
夏劫印象里最深刻的是,爷爷说到这里时,情绪很激动,非常惊慌,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仿佛那场大火就在眼前。
夏先树抬头看着天,目光敬畏,又十分后怕:“我们用尽了各种办法,那火就是灭不掉,眼看马上要波及到村庄,天上突降大雨,灭了火,村民这才免去灾祸。”
事后,夏先树去后山查看,在一堆碳木旁边找到了他,没见着父母,说是可能被烧成灰了。
夏先树奇怪,村里人更害怕,这样一场大火,一个婴儿怎么会在那里,说他是扫把星,妖怪,孤煞灾星。
最后夏先树不顾家人和村民反对,收养了他。
这也是别人为什么嫌弃他的原因,最后,夏先树对夏劫说,他觉得这一定是场缘分,是天机,是冥冥中注定的事,所以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才给他起的名字。
当初夏劫还不信,夏先树就亲自带他去看,果然见到了那片被烧的后山,地上没有一片草,满山的炭块依稀可见,长着零零散散的小树苗和一些半人高的竹子,是村民后来种上的。
然而实际上的情况是,夏劫被收养一周后,后山突起大火,毫无征兆,天雨若是晚来一步,大火立刻能烧死全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