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房间内的斯特林小姐已经允许她们进门了。
女仆小心推开门,为两边介绍好身份,便退出去备茶与点心。
“斯特林小姐,下午好。”
爱丽丝问了一声安,试探着把椅子搬到了离床铺不远的位置,落座。
斯特林小姐的精神状态很不好,一头栗色的中长发散乱铺在枕头上,边缘微微泛着干枯的哑光感。
她缩在被子里,警惕看着爱丽丝,完全没有几天后就要出嫁的羞涩女儿姿态。
恰恰相反,身在自己的家族中,自己的房间里,斯特林小姐却表现的高度紧张,她的眼睛时不时往房门处望去,又极快的收回。
“斯特林小姐。”
爱丽丝挺起身子,拿出纸笔,一副投入工作中的模样,
“您应该知道我的来意,长久的未曾露面,让外界很关心您的情况。”
“斯特林老爷对外说您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伤势不重,只是为了不耽误婚期,所以一直在卧床静养,对吗?”
听着爱丽丝的话斯特林小姐嘴角抽动。
爱丽丝看得出来,这个年轻的姑娘不认可这种妥帖的官方说辞,有极强的倾诉欲在拉扯着她的唇舌。
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斯特林小姐木然垂下脑袋,放弃般道,
“是的,那天佣人们忙着给地板打蜡保养,没有尽到通知的义务,导致我的脚扭了。”
“涉及到此事的佣人已经被母亲严厉处罚,很抱歉让亲近的诸多朋友们担忧了。”
显而易见,斯特林小姐不会跟一个被家族叫来的记者透露她的心事。
毕竟泰晤士报最识趣的一点,就是它清晰知道自己该站在哪边,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会写出来。
所有,所有涉及到贵族隐私的发表内容,必定经过当事人审核。
“请见谅,可以让我看一眼您的伤势吗?”
爱丽丝搬出老一套,
“这是为了收集最准确的线索,我可能要稍微形容一下您所受的伤,比如说是骨折,还是挫伤。”
斯特林小姐不太乐意,转过脸,
“我有医生开的证明,是轻微挫伤,至少需要卧床静养一周。”
轻微挫伤?
爱丽丝一怔。
她确认道:“好的,那么斯特林小姐,您在多日前从楼梯上摔下,然后因为轻微挫伤,一直卧床静养到现在,对不对?”
斯特林小姐微不可察地点头,嘟囔道:
“脚太疼了,所以我额外躺了一些日子。除去结婚当天,我不想下床,免得又因为什么活动不慎负伤,造成更大的麻烦。”
轻微挫伤一般只会造成局部的疼痛,是经过48小时的观察,无严重化趋势后便可自行痊愈的小问题。
斯特林小姐脚上的伤大概率已经好了,所以她才拒绝了爱丽丝的查看请求。
她给自己找了个怕再出意外的理由,解释为何不下床活动,而是继续当一个病人。
爱丽丝颔首,表示理解。
根据进门上楼经过的地方,爱丽丝在脑海里规划了一下斯特林宅邸的大致布局,发现一个问题。
她眨眨眼,夸赞道:“我在二楼碰见了斯特林少爷,看他来的方向……斯特林少爷刚从您这里出去吗?”
“听说斯特林家族成员彼此的关系很融洽,果然,百闻不如一见,您的弟弟真的很关心您。”
爱丽丝是故意提到理查德的,她在试探斯特林小姐流露出的焦躁恐惧的来源。
这种情绪是来自某个人,还是某个区域,或者某件事?
第一个提及的目标就让斯特林小姐睁大眼睛,古怪盯着爱丽丝。
“关心……是啊,他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个温柔而谦逊的孩子,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
斯特林小姐在说弟弟的优点,语气却听不出半分的自豪,只有无处可藏的忌惮,与微妙的畏惧,
“每个人…没有人不喜欢他…他们总是毫无防备的接近他。”
斯特林小姐慢慢道,
“记者小姐,您就当我们手足之情非常浓厚吧,父亲与母亲都乐意看到这一幕。”
爱丽丝迟疑道:“当?”
斯特林小姐垂下眼,“是的,就这么写。其他的,请不要过问。”
见她不愿意再说,爱丽丝换了个人试探,
“您提到的斯特林老爷与夫人,似乎对您与您弟弟的相处方式很重视。这很正常,大部分家庭都希望每个家庭成员都能幸福的度过彼此相处的时光。”
“想必他们也很爱您与您的弟弟,经常会给予您一些人生建议吧。”
“嗯。”
斯特林小姐心不在焉,敷衍道,
“是,是这样的。我和母亲在一起比较多,父亲虽然不与我们玩乐,但每逢节假日,都必定会精心准备赠送给我们的礼物。”
斯特林小姐对父母的态度很正常,如大部分孩子,更亲近母亲。
爱丽丝稍微收敛笑意,感叹道:
“再过几天,就是您的出嫁日了。想必您与您的家人都非常不舍彼此,那个场景一定很让人潸然泪下。”
斯特林小姐接着敷衍爱丽丝,点点头。
她努力挤着眼睛,但一想到要离开这个家,斯特林小姐就怎么也逼不出泪水,只能保持着得体的悲伤表情。
爱丽丝心中一动,调转话锋:
“您与新郎简直是天作之合,是一对家世相当的璧人。”
斯特林小姐“嗯嗯嗯”,显然对自己要嫁的人也没多大反应,纯配合爱丽丝演一个体面幸福的斯特林人。
很有意思。
斯特林小姐的婚姻是典型的贵族联姻,男女双方一般只在订婚后才会频繁接触。
因为脚伤,她与未婚夫恐怕就见过几次,还没来得及培养什么感情。
嫁人这件事对她的意义,似乎只是离开斯特林家,去到另一个地方。
而离开斯特林家,让她感到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