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小姐……”
菲欧娜现在的叫声还不如一只猫大，她也知道现在喊是没有用了。
没过多犹豫，菲欧娜再度扎进湖里，之前为了求生是往上，现在她是往下潜水。
一阵水浪推她回去，在浑浊的湖水间，菲欧娜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巨大鱼尾。
！
菲欧娜一个激灵，意识到，她忽略一股外力。
但她该怎么求助？
格蕾丝要是想帮他们，早就出手了。
如今，被世人辜负过无数次的心善哑女明摆着不愿意再分出无用的恩赐。
就算是菲欧娜，格蕾丝也只是暗中扶了一把，不肯露面。
菲欧娜心中闪过无数念头与想法，但在看到动静越来越小的两人后，她不得不连打了几个手语——
【格蕾丝，救救我们。】
湖水滔天，风浪不曾平息，菲欧娜只感觉到推她回去的那股水浪，力道更大了。
菲欧娜急的几乎要落泪，她虚弱的抗争无用，重新一个人在起伏的湖面上探出头来。
借着往日的残存情份，用生命威胁格蕾丝出手援救爱丽丝等人？
菲欧娜知道，格蕾丝未必接受，说不定还会感到恼怒，直接消失。
溺水的每一秒都很关键，菲欧娜逼自己用最短的时间冷静下来，去分析格蕾丝的心态，寻找到最有可能让她自愿出手的理由。
首先，格蕾丝为什么会救菲欧娜？
很简单，因为菲欧娜从来不曾欺负她，甚至可以说是格蕾丝那段时光中，难得的“朋友”。
但那是真正的朋友关系吗？
菲欧娜心里清楚——
她与格蕾丝交好的起源，是她看中了对方那异于常人的血脉。
深潜者，某位神明的眷属种族，平时几乎不可能在陆地上见到。
菲欧娜那时还很年轻，不怎么会隐藏自己的心思，把“为什么而来”遮遮掩掩地写在了脸上。
格蕾丝察觉到了，但她身边的人太少，格蕾丝便沉默的允许菲欧娜靠近。
她们两人的交谈，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格蕾丝的感受。
格蕾丝做过的梦，身体的变化，颈侧赘生物的情况。
菲欧娜感兴趣地倾听，而格蕾丝也对自己的特殊很好奇，对菲欧娜毫无保留。
这段接触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黄袍信徒开始游说村民，使得众人对格蕾丝这位村中神女的态度发生改变后，菲欧娜劝格蕾丝离开未果，便独自走了，直到今日才回。
菲欧娜隐隐猜到——格蕾丝不肯见她，大抵也是有着一点怨的。
活生生沉湖的经历太痛苦，湖景村内的罪孽又过于恶劣。
靠着自身血脉勉强活下来的格蕾丝，在湖底无数个日月中，一遍遍回忆着过去，一遍遍又见证悲剧不停的重演。
冤魂累累，滋养着她。
格蕾丝会怨菲欧娜这个利用完她就走，再也不回来的“朋友”，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念着最初的情谊，格蕾丝捞了菲欧娜一把。
但她们那段从开始就不纯粹的友谊，终究没办法续上，也就到此为止了。
菲欧娜呼吸平稳下来，脑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靠情感牌，是没用的了。
许诺好处？
格蕾丝现在还渴望着什么？
深潜者的血脉彻底觉醒后，格蕾丝已经离不开水源，此生都不会再回到岸上生活。
人类追求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废弃之物，不值一提。
帮她报仇？
湖景村的村民尸骨全无，沾染到神的神秘失踪，还不如直接死了更痛快。
格蕾丝看似什么都不需要了，她自由自在，快快乐乐，顶多是在黄衣之主的地盘上，得把尾巴收住点。
是的，她什么都不需要了。
菲欧娜这么想着，眼前却浮现出很久以前，祭典过后独自徘徊在湖边的格蕾丝。
在察觉到菲欧娜靠近后，少女丝毫不提今天还是她的生日，只是羞涩的比划着——
她想问问鱼儿，为何鱼群在变少。
不是的，不是只会沉默以对那些失望与冷言冷语。
格蕾丝用自己的办法尝试过了。
她没有神女该有的神力，却依旧想努力担起这份责任。
格蕾丝的一生，都被架得高高的。人们让她善良，让她足不沾地，只能被动接受着供奉，还有供奉过后被推翻的指责谩骂。
可那些簇拥她上神坛的人，在最初也只是一些想活下去的苦命人。
他们把自己的痛苦，自己生命中无法承受的困难，全部撕开，血淋淋的展现在格蕾丝面前。
神女不会说话，抚过伤口的手又轻又柔。
不仅仅是那些村民，格蕾丝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她要是是真正的神女就好了。
那样，她就可以治愈他人的不幸，救赎跌落泥潭的人生，不辜负用如此虔诚的眼神望着她的那些信徒。
那样，大家都会幸福，格蕾丝也会。
可惜她不是。
不是神女，落下的那些泪就是假的吗？曾对村民释放的善良就没意义吗？
沉入湖底时，她的质问无人能听到，只在胸膛中燃烧。
后来，湖景村的人都没了，格蕾丝无处宣泄的恨意也显得空茫。
她不想再理会岸上的事，不愿意再去相信别人的话。
但她内心深处，那个曾为自己的无力而痛哭的善良灵魂是否甘心就此沉睡？
“格蕾丝……”
菲欧娜将头高高扬起，奋力呼喊起来，
“不，格蕾丝冕下！”
“我知道，您不愿意再跟那些出尔反尔，狼心狗肺的家伙产生关系，也不肯赐福人间。”
“请您相信，我愿意以吉尔曼这一姓氏起誓，您救的会是好人，他们不会背叛您，不会再困您于冰冷的湖水中。”
菲欧娜感觉自己肺都要炸了，但她不敢停歇，声嘶力竭道，
“这里终究不是海，不适合深潜者一直停留。”
“求您救我们，我发誓，这次没有渔网，没有铁链，没有船钉，能活下来的人只会感念神女的恩德，必将全力以赴的帮您重归大海，回到那座珊瑚色的伟大宫殿中！”
菲欧娜艰难吐着字，音色过度沙哑，甚至有点发不出声音了，
“求求您救救我们，求神女再次垂泪，求恩典降临，解生命消逝之苦……”
菲欧娜甚至有点不记得自己重复了多少遍，只记得自己说得又快又急，不敢耽误一秒。
不知道是哪句话打动了对方，菲欧娜所处的湖面之下，忽然出现了一道影子。
下一瞬，海浪被高高拍起，一条流光溢彩的硕大鱼尾卷起两个人影。
这鱼尾的力道不轻，只是往空中一抛，一抽，漂亮得宛如轻纱的尾翼轻飘飘“抚”在两人胸口，菲欧娜仿佛听到了骨折的声音。
如此粗暴的胸外按压，也让爱丽丝与卢基诺哇得吐出一大股腥臭的湖水，眼睛半睁不睁。
他们重新砸入湖水之中，落在菲欧娜面前。
迷迷瞪瞪的卢基诺眼睛刚开一条缝，意识尚未找回，人已经下意识的低呼出声：“这是什么？天啊是新物种吗？！”
一道投在湖面上的巨大影子，居高临下地笼罩住三人。
菲欧娜扭头望去，看到巨浪之上，肤色发青的少女已经褪去了往日的稚嫩。
她已经具有相当多的水生特征，但并不难看，相反，整体显得成熟而威严，像是一位脱胎换骨后的真神。
泪水之后，她即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