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探湖索幽秘，解柔疑之云
三更漏响在山谷中荡开第七道回声时，苏瑶的朱砂笔突然在青石上打滑。
她望着石缝里渗出的暗红色苔藓，发现两个时辰前刻下的蝴蝶标记竟被某种粘液腐蚀成了骷髅形状。"；这不是雾瘴。"；她攥紧腰间装着雄黄粉的锦囊，指节抵住石壁上新冒出的六棱冰晶，"；有东西在篡改记号。"；
卜凡的蓍草筒发出细碎震颤，九枚青铜卦签自动排列成坎卦。
他弯腰捡起郝柔掉落的丝帕，帕角绣着的并蒂莲不知何时变成了交颈白蛇。"；血泉逆流不过三刻，幻象已能侵染贴身之物。"；他话音未落，薄萱的银铃铛突然在东南方响起尖锐颤音。
甄婉的锁链残片正在掌心发烫。
她拨开垂落的紫藤，看见三十步外的断崖竟凭空生出座青石拱桥，桥墩上密密麻麻全是倒悬的青铜棺椁。
那些棺盖缝隙里垂落的不是尸布，而是他们昨夜在界碑见过的枯藤。"；当心脚下。"；她话音未落，郝柔绣鞋上的珍珠突然滚落，弹跳着坠入桥下血泉时发出的却是玉器碎裂声。
薄萱的量天尺突然横在众人面前。"；坎卦转艮，生门在巽。"；她指尖拂过尺面浮现的星图，尺尾铜铃指向桥头石碑——那上面本该是"；雾隐"；二字的位置，此刻却显出半幅被血水洇开的《璇玑图》。
苏瑶的朱砂笔突然自己跳起来，在图中"；心"；字位置戳出个窟窿。
"；跟着珍珠走。"；卜凡突然将郝柔帕子上的假珍珠撒向桥面。
那些珠子落地即化作荧光，照亮石缝间密密麻麻的青铜卦签。
当第七颗珍珠滚入桥洞阴影时，所有人都听见了类似瓷器开窑的脆响。
郝柔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着卜凡后背被冷汗浸透的墨竹纹样，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义庄，这人也是用同样姿势挡住扑向自己的腐尸。
可当时他肩头明明有伤，为何现在...少女猛地摇头，发间银簪突然刺痛头皮，簪头镶嵌的翡翠竟渗出丝血线。
"；过了桥就歇脚。"；卜凡突然回头，目光扫过郝柔发簪时瞳孔微缩。
他装作掸去袖口冰晶，指尖却将三枚铜钱弹进甄婉的锁链环扣。
锁链发出类似卦签碰撞的叮咚声，桥头石碑上的《璇玑图》突然开始倒转。
苏瑶的雄黄粉在桥面撒出八卦阵，阵眼处的雄黄却变成了黑灰。
她看着自己袖口不知何时沾染的尸斑状痕迹，突然将朱砂笔倒插进发髻："；要快，雾气在吞吃时辰。"；
当最后一人踏出拱桥，整座石桥突然如水中倒影般扭曲破碎。
薄萱的量天尺叮的一声指向湖泊方向，尺面星图竟映出九具正在沉浮的青铜棺椁。
甄婉的锁链残片突然拼成"；兑二"；字样，而郝柔发现自己的绣帕边缘开始浮现血色卦辞。
"；申时三刻，月破西南。"；卜凡将玉蝉按在苏瑶补全的地图上，羊皮褶皱间突然游出条荧光水蛇。
那蛇信舔过郝柔的袖口时，少女终于忍不住抓住卜凡手腕："；你后肩的伤...是不是根本没愈合？"；
湖面就在这时炸开七道水柱。
薄萱的惊呼被淹没在青铜碰撞声中——九具棺椁竟从血泉逆流而上，在湖心摆出个巨大的爻象。
苏瑶的朱砂笔突然自己飞向空中，笔尖滴落的墨汁在湖面写出个破碎的"；蛊"；字。
"；蹲下！"；卜凡将郝柔扑倒的瞬间，三支骨箭擦着少女发髻钉入古槐。
箭尾拴着的青铜铃铛发出催命般的声响，震得甄婉的锁链残片哗啦坠地。
薄萱正要掐诀，脚下青石板突然塌陷，量天尺坠落的银光里映出个布满卦签的深坑。
郝柔在尘土飞扬中抬头，看见卜凡后肩渗出的不是血，而是带着星屑的墨汁。
她腕间银镯突然浮现二十八宿图，其中心宿位置赫然是枚铜钱形状的缺口。"；你不是..."；她的质问被湖心传来的埙声截断，那曲调竟与三天前父亲临终时哼的安魂曲一模一样。
苏瑶的雄黄粉在湖面燃起幽蓝火焰，火光中浮现的却不是倒影，而是他们昨夜在界碑前占卜的场景。
只不过画面中的卜凡正将某个带血的玉佩塞进石碑缝隙，而郝柔看得真切——那玉佩的花纹与自己母亲陪葬的那块完全一致。
"；坎中有艮，死门化生。"；卜凡突然割破手掌，将血滴进量天尺凿出的地缝。
当第七滴血渗入卦签排列的阵眼，整个湖泊突然像被无形之手倒转，露出湖底密密麻麻的青铜卦盘。
薄萱的银铃铛在此刻碎成齑粉，铃舌却化作钥匙形状的荧光，直指某个刻着"；郝"；字的卦盘。
郝柔的绣鞋陷进突然软化的湖畔淤泥，鞋面上沾染的荧光苔藓正拼出父亲临终前写的绝笔诗。
当她看清第三句"；瑶光蔽月处"；的"；月"；字其实是母亲闺名时，薄萱的惊呼从卦盘深处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声："；这些卦象在吸食生气！"；
卜凡的蓍草筒突然爆开，五十根蓍草在空中组成震卦。
他反手将半枚铜钱拍进郝柔掌心，少女发现铜钱缺口处竟嵌着母亲玉佩的碎片。"；抓紧。"；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裂痕，就像冰面下突然涌动的暗流，"；真正的雾隐巨兽从来不在雾里。"；薄萱的银铃铛碎片在卦盘上簌簌震颤，青灰色雾气正从青铜卦象的爻线里渗出。
卜凡的蓍草筒裂口处突然窜出幽蓝火苗，将扑向薄萱面门的黑雾灼成灰烬。
他扯下腰间墨竹纹样的束带缠住少女渗血的脚踝，指腹按在银铃碎屑划破的伤口时，突然发现血迹正沿着石缝勾勒出半枚家徽。
"；别碰那些卦签。"；卜凡用火折子点燃苏瑶递来的雄黄纸，火光穿透雾气时，众人看见卦盘缝隙里挤满指甲盖大小的青铜蜘蛛。
那些蜘蛛背甲上刻着与卜凡家徽相似的云雷纹，被强光照射后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潮水般退入青铜爻线深处。
甄婉的锁链突然绷直成弦，末端指向湖心倒悬的青铜棺椁。
郝柔腕间的二十八宿图正在渗血，她望着卜凡后肩墨汁凝结成的卦象图案，忽然抓住他正在包扎的手："；这些蜘蛛背纹...和义庄密室里父亲留下的血书..."；
"；是五曜轮回阵的阵纹。"；卜凡将浸透药汁的丝帕按在薄萱伤口，少女的银发突然褪成霜白。
他瞳孔微缩，指尖快速划过苏瑶展开的羊皮地图，在标注"；瑶光蔽月"；的位置重重一点："；当年刑部三十九人暴毙案，现场也有这种青铜蜘蛛。"；
湖面突然传来冰层碎裂的脆响，九具青铜棺椁同时开启三寸。
郝柔绣帕边缘的血色卦辞突然飘起，在空中拼出"；申酉之交"；的篆字。
卜凡猛然转身，火折子在掌心旋出赤色弧光，将扑向甄婉的黑雾烧成青烟："；退到巽位！
这些雾气在吞噬生气！"；
苏瑶的朱砂笔突然在药瓶上画出敕令符，雄黄粉爆开的瞬间，众人看见薄萱褪色的发丝正缓缓恢复乌黑。
郝柔颤抖着摸向自己渗血的银镯，发现二十八宿图中的心宿缺口竟嵌着半片带血的指甲——与三日前父亲棺木中缺失的右手小指完全吻合。
"；抓紧。"；卜凡将三枚铜钱拍进卦盘凹槽，青铜爻线突然开始逆流转动。
当第二枚铜钱卡在"；离"；位时，整个湖底传来齿轮咬合的轰鸣，九具棺椁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薄萱的量天尺残片突然浮空组成星图，映出湖岸某处被藤蔓遮蔽的岩洞。
甄婉的锁链在此刻寸寸断裂，铁环坠地时拼出"；亥时三刻"；的字样。
卜凡反手扯断颈间红绳，坠着的玉蝉竟化作荧光没入苏瑶的羊皮地图。
图纸上的墨迹突然游动起来，在"；郝"；字卦盘位置显出血色箭头。
"；是父亲的字迹！"；郝柔的惊呼被突如其来的地动吞没。
湖心升起十八道水柱，每道水柱顶端都悬浮着刻满云雷纹的青铜鼎。
鼎中溢出的黑雾凝成蛛网状，将众人笼罩在卦象交织的囚笼里。
薄萱突然捂住心口，量天尺碎片在她掌心烫出八卦烙印。
卜凡割破食指在虚空画出敕令，鲜血凝成的符咒竟将黑雾撕开缺口。
他拽着郝柔跃出囚笼的刹那，少女腕间的银镯突然射出星光，在岩洞石壁上映出半幅星图。
图中"；瑶光"；位置赫然是块残缺玉佩，与郝柔母亲陪葬品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西南三十步！"；苏瑶的朱砂笔突然自燃，灰烬在岩洞前铺成荧光小径。
众人踏着灰烬冲进岩洞的瞬间，身后传来青铜鼎炸裂的巨响。
甄婉回头望去，看见黑雾中浮现出数十个飘忽人影——那些影子脖颈处都系着刻有卜凡家徽的青铜卦签。
薄萱的伤口突然渗出星屑，沾染血污的绷带在黑暗中泛起荧光。
卜凡用火折子照亮岩壁，青苔覆盖处隐约可见被利器划刻的家训。
当他拂开某处藤蔓时，郝柔的银镯突然发出共鸣——石壁上竟镶嵌着半枚与她母亲玉佩完全契合的翡翠残片。
"；当年刑部案发前夜..."；卜凡的指尖抚过残片边缘的卦象刻痕，岩洞深处突然传来埙声。
这次吹奏的竟是郝柔父亲棺木中陪葬的玉蝉里暗藏的曲谱。
苏瑶的雄黄粉在埙声中凝成箭矢形状，直指洞顶某处被蛛网遮蔽的青铜罗盘。
当最后一道埙声消散，雾隐巨兽的咆哮震得岩壁簌簌落灰。
卜凡突然将火折子掷向罗盘中心，火光中浮现的星图竟与郝柔银镯上的二十八宿图完全重叠。
在星图西南角"；心宿"；位置，众人看见雾隐巨兽的虚影正从青铜鼎里挣扎而出，它鳞片缝隙里流淌的不是鲜血，而是泛着星光的墨汁。
"；真正的阵眼在巨兽脊骨第七节。"；卜凡的声音混着岩洞深处的回声，他撕下染血的衣袖缠住量天尺残片，"；这些墨汁...和当年我父亲书房失窃的松烟墨配方..."；
突然炸开的青铜碎片打断了话语，雾隐巨兽的利爪穿透岩壁，带起的罡风将众人掀翻在地。
郝柔在尘土弥漫中抬头，看见巨兽瞳孔里浮动着熟悉的云雷纹——与她父亲绝笔信结尾的朱砂印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