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长期不洗澡、食物腐坏和伤口溃烂的气味。
小女孩露出青紫交加的手臂，脚上连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而是用破布条缠着。
“求求您……”
她突然停止了挣扎，声音也变得可怜兮兮的。
“我妹妹要饿死了……就分我们一小块……一小块就好……”
那双楚楚有神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看起来可怜至极。
德莱恩皱着眉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小女孩趁机咬住他的虎口，在松手的瞬间，身体便像泥鳅一样滑了出去，还抱着那个已经被压扁的蛋糕。
“站住！”
莉莉安此刻才反应过来，但对方已经钻进一条狭窄的巷道。
德莱恩按住流血的伤口，刚想去追，却发现这座小镇的巷道复杂。
他这种外来者，很难追上小女孩的身影。
“没关系……我再买一份就好。”
莉莉安掏出随身携带的手绢，替德莱恩包扎止血。
……
牛车在乡间小路上缓缓前行，车轮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
莉莉安低头整理手头上的面包和甜点，将它们包裹在油纸里面，保存口感。
坐在她对面的德莱恩，沉思了许久。
“你认识那个小女孩吗？”
德莱恩突如其来的问题，打破了沉默。
莉莉安的手指一颤，一块饼干从纸包边缘滑落，在车板上碎裂。
她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似乎没料到……眼前的男人会这么问。
“先生，您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你先前说过，晨光镇是索菲亚夫人的地盘吧……在这么一个与世隔绝的小镇里面，没有人能逃过斯宾塞家族的掌控。”
德莱恩缓缓说道：“她和你一样，应该被绝大多数镇民认识。”
莉莉安的睫毛轻轻颤动，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
片刻的沉默过后，她终于点了点头，认可了德莱恩的推断。
“她叫艾玛……是我的妹妹。”
莉莉安的声音很轻，差点被车轮声淹没。
“父母去世后，我们就被分开了……我被斯宾塞家族选中，来到庄园别馆当女仆。而她……因为年龄太小的缘故，被安置在镇中。”
说到后面，莉莉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远处，晨光镇的轮廓消失在暮色中，只剩下教堂尖顶的剪影……立在地平线上。
“您应该明白，这个岁数的孩子非常单纯，她们没有分辨善恶的能力。艾玛不满意这样的安排，便独自为生。”
德莱恩试探性的询问：“索菲亚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夫人她……”
话到嘴边，莉莉安却突然改口，“德莱恩先生，我们马上就回到庄园了，请不要向夫人透露你今天的遭遇。”
女仆迅速别过脸去，德莱恩捕捉到了转瞬即逝的恐惧。
牛车吱吱呀呀的作响，驶向那座被高墙环绕的庄园，关于那个偷蛋糕的小女孩……
就像笼罩大地的暮色一样，陷入更深层次的谜团。
……
深夜。
德莱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花纹，睡意全无。
莉莉安那闪烁其词的神情，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总觉得这个女仆的反应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
小女孩应该是秘密里的一环，现在最有可能的推断，便是……魔女。
可是在莉莉安的身上，德莱恩却感应不到魔女的气息。
那她在害怕什么？
“吱呀——”
德莱恩在隐约间，听到了大门开启的声音。
强烈的好奇心以及次日的紧迫感，让他做出极度冒险的举措。
德莱恩轻轻掀开羽绒被，将房间整理好，光脚向走廊摸去。
这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偶尔透进的月光，会勾勒出家具的大致轮廓。
德莱恩缓慢移动，无声无息地来到二楼拐角处。
就在此时，一抹摇曳的烛光突然映入眼帘。
他立刻贴墙而立，屏住呼吸。
只见莉莉安手持黄铜烛台站在楼梯口，烛火在她脸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她仍保持那副温顺女仆的模样，将背脊挺得笔直，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门口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那种优雅而又不紧不慢的节奏，德莱恩只在一个女人身上听到过。
索菲亚夫人披着暗红色的斗篷，出现在微弱的烛光中，斗篷和裙摆下方隐约可见……沾着泥土的靴子。
她的发髻有些松散，几缕赤褐色的卷发垂在颈侧。
“夫人。”
莉莉安屈膝行礼，声音低沉恭敬，带着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
索菲亚夫人伸出戴着黑丝手套的右手，轻轻抬起莉莉安的下巴，仔细审视她的脸庞。
“那个菲尼克斯家族的小少爷，有什么异样的举动吗？”
“他很聪明。”
莉莉安顿了顿，说道：“他调查了庄园的每一个角落，想抓住夫人的的把柄，但是没什么进展。”
“我身上的秘密，可不是想想就能窥视到的。”
索菲亚夫人收回手，美丽的脸庞被阴影遮挡，变得危险起来。
“只有做足准备，才能应付接下来的王储之战……”
听到莉莉安已经看出自己的想法，德莱恩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场合，却踩到了一块松动的木板。
“咔嚓！”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如同惊雷。
索菲亚和莉莉安同时转头，望向黑暗中的拐角处，导致德莱恩的心跳骤停。
幸好，太过漆黑的夜色，将他的身影隐藏。
“夫人，我去看看。”
莉莉安举着烛灯，缓步登上阶梯。
摇曳的烛火在不断逼近，它将女人的影子投在墙面。
德莱恩能清晰地听到，莉莉安踏上阶梯的脚步声——“嗒、嗒、嗒”。
对方迈出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自己的神经上。
德莱恩知道自己不能发出任何的动静，只能把脊背贴在墙面上，尽力躲起来。
可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烛光甚至能照到雕花栏杆，把莉莉安的影子在地面上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