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被宫人们手忙脚乱地抬了下去，武帝犹豫再三，还是只暂且处罚了于卫濂。
麻风村一事，虽然王生说得句句泣血，但从他的话中，证据确凿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当初带兵围村杀人灭口之人乃是谢长勋，至于瑞王或刘家，他们不会亲自动手，要动他们也不可草率，得将此事慢慢深查。
武帝这般想着，心底未消的怒气立即有了去的方向，
“来人，宣谢长勋进宫。”
此时皇后却微微摇了摇头，向他进言：“陛下，这麻风村一案，若坊间已传得沸沸扬扬，不如到宫门前去审，如此也好平息民怒。”
见太子已从此事中安全脱身，皇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开始想着如何将此次这件事拿来，狠狠地给刘家、抑或瑞王一刀。
民心是武帝无法忽略也不能轻视的，可这案子……
他正犹豫着，突然，远处一阵极为厚重的鼓声响起，只见无数飞鸟被那鼓声惊起后，掠过宫墙内高高低低、鳞次栉比的屋檐，向着天空中散去，鼓声余韵回荡在宫内，久久没有消散。
闻言，皇后惊讶地抬起头，忍不住抓紧了手下的扶手。
“登闻鼓！”
她脱口而出，是谁竟在这时敲响了登闻鼓？
谢明月听见鼓声，面色微微一变，紧紧攥着袖口，垂下了头。
宗人府在内廷外，离皇城边缘更近，不多时，一行人侧着靠近宫墙慢慢走来，谢明月看见了自己的母亲顾清莹。
依旧是一身纱布，坐在木与上，尉茂在身后推着她，一旁的宫人们看着这瘦小的妇人，麻木的神色中涌上了些许惊愕。
这登闻鼓可不是随意敲的，要知道那可是……
待顾清莹在宫人的搀扶下，从木与上颤颤巍巍地起身跪下行礼后，武帝凝神盯着她。
“顾夫人，你为何敲响登闻鼓？你可知，敲响登闻鼓的人，在申冤之前须得挨上十大板？”
登闻鼓是庶民喊冤的一条路，只不过这条路并不好走，敲响登闻鼓的人，无论有何天大的冤屈，也要为自己惊动皇城付出代价。
十大板子不多不少，不至于伤筋动骨，却也让人能够有切肤之痛。
只是……
一旁的皇后怜悯地看了一眼顾清莹，轻轻叹了口气。
这身子骨，哪里受得了十大板子？
只怕打下去，就要当场丧命。
“陛下，顾夫人如今还要靠木与出行，这敲响登闻鼓的惩罚……不如免去吧？”
“臣妇愿意受罚，”顾清莹却跪在地上，斩钉截铁地开口，“礼法不可废，臣妇既然今日敲响了这登闻鼓，便早已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说完，她那双在白纱包裹下仅露出的双眸就直直地看向武帝，露出坚毅神色。
“请陛下赐罚。”
武帝半皱眉头看着她，眸光微动，沉吟片刻后，倒没有赐下惩罚，而是缓缓开口问：“顾夫人为何敲响登闻鼓？”
话落，又一队宫人将一头雾水的谢长勋压着送了过来。
谢长勋虽穿的人模狗样，甚至还戴着官帽，但神色却有几分狼狈。这些宫人突然闯到谢家，二话不说就要将他拿走，若非他机灵地从中周旋了几句，又以谢傅轩养病为由吓唬了宫人，只怕此时要像被犯人似的被押送过来。
一路上，他企图给带头的太监塞银子，那太监却目不直视，只噙着冷笑，不用正眼看他。
瞧见这阵势，谢长勋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宫里的贵人发了话，太监们不敢沾他的银两。
只是这些日子，他自觉自己藏头遮尾，行事极其老实低调，不知为何，今日宫里人却突然来人抓他，若要抓，也不该是宫里抓呀。
他扶着官帽急匆匆地踏进厅内，一见武帝、皇后、太子，还有戚缙山、谢明月和他那个晦气的前妻顾清莹，谢长勋的眼皮狠狠跳了一下，这阵仗倒有些风雨欲来，大事不妙。
他心里一咯噔，什么也没说，进门就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臣不知自己犯了何错，但臣一向秉公守法，兢兢业业，陛下勿要听信小人谗言！”
武帝一看见谢长勋，便又生出一大股气，想当初他与皇后为顾家撑腰，给顾清莹赐下和离之时，便已对谢长勋信任全无。
而今日麻风村的事情闹出，更让武帝觉得谢长勋多年来的伪装，骗过了京城所有的人，骗过了他们，真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伪君子，真小人！
“谢长勋，跪下！”
他的心思顿时又恶劣了几分。
这宗人府中方才的证人们还未被压下去，此时乌泱泱地站在厅内，谢长勋又不知出了何事，只好诚惶诚恐地趴在地上，微微有些发抖，他已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大的仗势了。
“顾夫人，”武帝看向顾清莹，神色缓和几分，“今日来的时候不巧，朕此时还有案子要审。”
他实在是觉得有些头疼，怎么今日这案子，审完一桩又是一桩，没完没了了。
顾清莹却微微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谢长勋。
“陛下，臣妇倒认为今日十分凑巧。”
她缓缓跪在地砖上，行了一个大礼，最后斩钉截铁道。
“臣妇今日之所以敲响登闻鼓，正是为了状告谢长勋谋害臣妇母女，致使臣妇与女儿谢明月分离多年，险些生死相隔。臣妇今日不仅要揭露谢长勋当年的恶行，更是要为女儿谢明月正名，为我们当年母女俩讨回公道！”
话落，武帝面色陡变，狐疑地看向了谢长勋。
麻风村一事他确实有些印象，所以谢长勋这桩罪是逃不过了。
可这顾清莹所言的……
想起十年多前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的那桩事，他不由得蹙紧眉头，身体往前探了探，一脸认真的问。
“顾夫人，你今日敲响的可是登闻鼓，若你说了假话，可就不是打十板子那般简单了。”
“臣妇所言，句句所实，若有半点虚言，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死后堕入畜生轮回，永世不得为人！”
顾清莹面色不变，甚至竖起手来，朝着武帝发誓。
“臣妇今日并非只凭一张嘴就要求陛下主持公道，亦有足够的证据，足以证明当年谢长勋犯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