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许久“动物世界”现实版的孔昭意站起身，走到黑熊几步开外，见它目光凶狠又防备地盯着自己，便停下了脚步。
蹲下身捡了颗小石子丢过去，黑熊厚实的皮肉直接就将那颗石子弹开了。
“你小子还抱怨上了！我们过来的时候是不是你一言不合就冲过来要捶我？”
“要不是我的猫狗有足够实力压制你，我那会儿就被你撕碎，东一块西一块了吧？”
“你先挑事的，你现在打不过了就委屈上了？”
“你这才是不讲道理吧！”
孔昭意每说一句，就丢一颗光滑的小石子过去，并没有捡地上那些带着尖锐棱角的碎石。
这头黑熊身上有不少陈年旧伤，再加上被康乐和平安联手揍了一顿，要不是这个种族本身肉体强度就很逆天，它根本没机会撑这么久。
那些小石子砸在黑熊敦实的屁股上，又被弹开，弄得黑熊有些痒。
它坐起身，挠了挠。
动作虽然有些憨，但脸上的神情却很严肃。
黑熊：【你们人类是最狡猾的生物，心思又歹毒。如果我不防着你，谁知道你会做什么？】
【我是好不容易才从以前的地方逃出来的，我绝对不会再回去。】
孔昭意挑了挑眉，这熊说的和她心里猜的差不多。
十年之前春城还有很多销售熊胆粉的养殖园，甚至一度到达全国闻名的程度。
后来官方开始重视动物保护，这些有手续的或是没有手续的熊园，在明面上全都被取缔了。
但实际上，春城的郊外还是隐藏着很多熊园的。
没有了有力监管后，那些熊园的经营者对被养着取胆汁的熊更加苛刻。
不仅最大程度地压缩吃食，还会拼命提高取胆汁的频次。
孔昭意还依稀记得之前看过的新闻报道，有些熊园被发现依旧在违规经营后，官方也是迅速出手，将那些被压榨的熊解救出来。
虽然那些熊大部分送进了公立的动物园或是救助性质的组织，但在很多看不见的地方，依旧会有很多熊被关在窄小的笼子里，被压榨至死。
孔昭意盯着黑熊脸上的鞭伤，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从前那些人类打你，是不是很害怕？”
黑熊愣了一下，随即回想起曾经被关在笼子里的那段日子。
它是在熊园中出生的小熊，父母也都是熊园里被养着取胆汁的熊。
狭窄拥挤的笼子里，关着他们一家三口。
它从小就在笼子里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被那些人类取胆汁。
那些痛苦的表情、无助的哀嚎，全都深深地刻进了它的骨血之中。
后来它的父母去世，它自己也长大了，接替了曾经父母的位置。
第一次被取胆汁的时候，它甚至觉得如果能直接死掉就好了。
它每天都会透过笼子的缝隙，一言不发地盯着外面的天空。
虽然它自出生起就没出去过，但它知道，它是属于丛林里、山野间的。
于是，陨石刚刚落地的时候，它敏锐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些许变化，几经尝试后，徒手掰断了笼子上的栏杆，想跑出去。
却被麻醉枪直接放倒，五花大绑地送回笼子里。在那之后，它就经历了更严酷的惩罚。
这一身伤痕，也大多是那时候留下的。
后来，它变得更强了，皮毛也足够厚实不再惧怕麻醉针了，它又一次逃出了笼子。
并且在这一次，它尝试释放其他被关押的熊一起逃走。
但似乎那些熊并没有它幸运，身体虚弱到无法离开。
最后，折断栏杆的声音还是惊动了熊园里留守的人类，是那些身体虚弱到无法离开的熊，燃尽生命替它挡住了人类的脚步。
所以逃离了熊园的黑熊跌跌撞撞地跑进了野山里，找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就这么住了下来。
沉浸在回忆中的黑熊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面容没变，但却让人一眼就看出它的悲伤。
许久，黑熊才回答了孔昭意的问题。
【我已经不记得了。】
看着黑熊的神态，就知道它不是不记得，只是再也不愿提起。
孔昭意也不想过度探寻其他人类带给黑熊的伤痛，她知道人类本就是贪婪又虚伪的。
从空间掏了几个补充能量的果子出来，给康乐和平安的嘴里分别塞了些。
最后手上还剩下两个果子，孔昭意把其中一个塞进自己嘴里，剩下那个犹豫了一秒，便丢进黑熊怀里。
黑熊很少出去，平时只是在这河边抓抓鱼吃，其他时候都在自己的洞穴附近安静地晒太阳。
所以，这也是它第一次吃到这山里的果子。
它的理智在尖叫着——“不要随便相信人类！”
但体内的饥饿和与生俱来的直觉，却让它无法拒绝。
见黑熊迟迟不敢吃自己给的果子，孔昭意也没过问，只是跑到河边洗了洗手。
“哎，以后我是要住在这座山里的，今天过来原本就是要通知你这件事情。”
“我和我的同伴住在这里，你别随便靠近，也别企图攻击，反正你也打不过。”
“简单点说，就是我不打扰你，你也别来打扰我，能懂么？”
黑熊握着果子，一脸震惊地看着孔昭意——合着跑来打这一架就是为了告诉它，以后当邻居？
熊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后才不可置信地憋出一句：【你不是为了当老大才来挑战我的？】
孔昭意甩了甩手上的水，轻笑一声。
“我当老大还用挑战你？你连我的狗都摸不到，还用得上我挑战？”
“在人类社会的规则里，这山已经是我的了。至于山上的动物怎么想，我无所谓，反正全都打不过我。”
黑熊抬起爪子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它觉得孔昭意说的好像很对的样子，但是它心里不太服气，可又不敢说出来。
它怕那只猫再烤它一次。
孔昭意抬头看了看天，东边已经开始泛起深蓝色了，该回家吃晚饭了。
“你老老实实过你的日子，我不管你是在河里抓鱼还是在山上爬树，但是别想着攻击你在山上见到的人类。”
“另外，你也别霸着这条河，这是公共区域！所有动物都能用！”
“下游的棕熊上来抓点鱼吃怎么了！都是邻居！你还给人家小女熊揍成那样！”
提起熊小姨，黑熊也有些不好意思。
它自从逃出来后，一直到现在都很难能睡个好觉，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过来。
而且，它还会做梦，梦到自己又被抓回去，关在笼子里不停地取胆汁。
可熊并不理解做梦是什么，所以它有时候会有些无法区别现实和梦境。
这才导致它的脾气这么暴躁。
那天熊小姨出现的时候，恰好就是黑熊刚睡醒，还沉浸在梦境的余韵中。
冷不防看见陌生动物，就有些反应过激了。
况且，对于动物来说，争夺领地和资源，本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见黑熊低着头，身体垮成一个黑色的大毛团子，眼睛却还盯着手里的果子，孔昭意也有一瞬间觉得这熊看起来惨惨的。
于是，她在转身离开之前，对着它说：“好好活着吧，这里不会有其他的人类出现，就算有也是我的人。”
“只要你不主动攻击，她们不会伤害你。”
黑熊莫名就觉得应该相信这个身躯瘦弱的雌性人类。
直到孔昭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林间，黑熊的眼睛也依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