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外层花海,竹林的清气扑面而来,与方才的花香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沁人心脾的凉意。
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竹叶覆盖,踩上去沙沙作响,两旁的竹子足有数十丈高,枝叶交错间遮天蔽日,连粉雾都被挡在外面,只漏下几缕细碎的月光。
竹林深处并非只有光秃秃的竹竿,竟藏着不少巧妙的竹制建筑。
有的是依着竹根搭建的竹屋,屋顶铺着厚厚的竹叶,墙面上用竹片编出镂空的花纹,隐约能看到里面盘膝打坐的身影;
有的则直接在粗壮的竹节间开凿出石室,门口挂着竹帘,帘上绣着简单的灵纹,微风一吹便轻轻晃动。
郑贤智目光不经意扫过,发现每个竹屋或石室中都有修士在修炼。
她们或坐或站,周身灵力流转的光芒虽不刺眼,却沉稳凝练——竟是清一色的紫府修为。
在外界,紫府修士已是家族中的中流砥柱,可在这竹林里,却像寻常弟子般随处可见。
有修士察觉到动静,抬眼看向他们。见到郑礼燕时,她们只是微微颔首示意,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随即便重新闭上眼,继续沉浸在修炼中,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干扰她们的心神。
偶有几个目光落在郑贤智身上,也只是淡淡一瞥,便移开了视线,既没有好奇追问,也没有警惕排斥,仿佛他只是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株草木。
“这里是岛上的修行区,大家平日都在此闭关,性子都冷静得很。”
郑礼燕低声解释,脚步未停,“她们心思都在修炼上,懒得理会旁的事,你放宽心跟着走就好。”
郑贤智默默点头,心中却暗自咋舌。这般密集的紫府修士,且个个气息沉稳,显然根基扎实,难怪汝岛能在海中立足,单是这修行氛围便远超寻常家族。
两人一路穿行,竹影婆娑间,前方的竹林愈发茂密,竹子的颜色也渐渐变深,从翠绿转为墨绿,竹节上甚至泛着淡淡的灵光。
这里便是岛屿中部的核心竹林,灵气比外层浓郁了数倍。
刚踏入这片区域,郑贤智忽然感觉到一股更精纯的灵力扑面而来,伴随着极淡的竹香。
他下意识地运转心法吸纳,却发现这竹林中的灵气竟带着一种奇特的韧性,流转间仿佛能打磨修士的灵力根基。
“这片是‘紫心竹’林,竹心含紫晶,能蕴养灵力,岛上的核心修士都在此修炼。”
郑礼燕的声音压得更低,“前面就是师尊的洞府了,说话小心些。”
郑贤智凝神望去,只见竹林尽头的山壁上,有一座依山而建的竹制大殿,殿门由整根紫心竹雕琢而成,上面刻着繁复的阵法纹路,隐隐有灵光流动。
殿外的空地上,几个身着素衣的修士正在演练剑法,剑光如竹影般灵动,招式间却带着不容小觑的威力。
她们见到郑礼燕,动作不停,只遥遥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郑贤智时,也只是稍作停顿,便专注于手中的剑招。
郑礼燕带着他径直走向竹殿,在殿门前停下脚步,轻声道:“师尊,弟子郑礼燕,已将客人带到。”
话音刚落,殿内传来一道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女声,如同清泉击石:“进来吧。”
郑礼燕推开门,侧身示意郑贤智跟上。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了这座藏在竹林深处的核心洞府。
竹殿的门在两人踏入的瞬间便无声合拢,将外界的粉雾与喧嚣彻底隔绝。
殿内光线柔和,墙壁由打磨光滑的紫心竹铺就,空气中弥漫着清冽的竹香,与灵力交织成一种沉静肃穆的氛围。
上首的竹榻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青丝如瀑,面容清冷如玉,正是汝二岛主凌霜。
她周身灵力流转得近乎无形,却透着一股比郑贤智更深厚的金丹威压,目光落在两人身上时,带着温和却不容轻慢的审视。
“坐吧。”凌霜抬手示意,声音比方才门外传时更添了几分暖意。
郑礼燕拉着郑贤智在殿中竹凳上坐下,自己则起身立在一旁,神色恭敬:“师尊,人已带到。”
凌霜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郑贤智,视线在他蒙着面巾的脸上停留片刻,却未多问,只开门见山:“郑道友,不知你是否愿意随我前往煞气聚集之地一趟?”
郑贤智来之前就已经想好,当即点头:“岛主既信得过晚辈,晚辈自当效力。”
凌霜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起身向他微微颔首:“如此,便多谢小友了。”
郑贤智连忙摆手:“岛主言重了。”
谁知他话音刚落,凌霜便转身从榻旁取下一个令牌,递给郑礼燕:“礼燕,你在此等候。”
随即看向郑贤智,语气干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便出发。”
“现在?”郑贤智又是一愣,这急切的性子竟和姑姑如出一辙。
他本以为至少会休整一夜,或是详谈路线,没料到刚答应便要动身。
一旁的郑礼燕早已习以为常,接过令牌后,闻言还不忘补充:“师傅当心,弟子等你归来!”
郑贤智看着凌霜已走向殿门的背影,又瞥了眼身旁动作麻利的姑姑,心中恍然大悟——难怪郑礼燕行事风风火火,原来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这师徒俩的急性子,当真是一脉相承。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跟上:“前辈,等等,晚上有一事想问?”
凌霜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郑贤智脸上,带着几分疑惑:“何事?”
郑贤智定了定神,斟酌着开口:“晚辈斗胆想问,前辈所说的煞气聚集之地,究竟在何处?也好让晚辈心中有个准备。”
凌霜闻言沉默片刻,视线扫过一旁的郑礼燕。
郑礼燕立刻会意,躬身道:“师尊,弟子先出去守着。”说罢便持着令牌轻步退出殿外,殿门再次无声合拢。
殿内只剩下两人,凌霜这才走到郑贤智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此事关乎汝岛机密,小友需得立誓,绝不可向外界透露半分。”
郑贤智心中一凛,见凌霜神色凝重,当即抬手按在胸口,正色道:“晚辈郑贤智在此立誓,今日所闻之事,若有半字外传,必遭灵力反噬,道途断绝。”
凌霜见他立誓,眼中的戒备稍缓,这才缓缓开口:“其实那煞气之地,并非在其他位置,而是藏在汝岛的禁地深处。”
“什么?”郑贤智愕然抬头,万万没想到这等凶险之地竟就在眼前的岛屿之中。
他回想方才穿过花海与竹林时的景象,那般灵秀祥和的地方,竟藏着煞气聚集的禁地?
“汝岛外围的粉雾与灵花,看似是天然屏障,实则也是为了镇压禁地的煞气外泄。”
凌霜走到竹殿窗边,望着外面浓得化不开的粉雾,“禁地之下是一处祭坛,常年煞气翻涌,寻常修士靠近三步便会心智错乱。”
凌霜转过身,目光望向竹殿墙上悬挂的一幅古画,画中是一位身着兽纹长袍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几分异域的凌厉。
她的声音染上几分悠远:“这要从汝岛第一代岛主说起。”
“第一代岛主并非东洲大陆之人,她来自南洲大陆。”
郑贤智心中一动,天源界六大陆的名号他早有耳闻,东洲、南洲、西洲、北洲、中洲与冥洲,其中南洲大陆最为神秘,传闻那里常年被瘴气笼罩,住着与东洲修士截然不同的修行者。
“南洲大陆的巫族?”他试探着问道。
凌霜点头:“正是。第一代岛主本是巫族一小族族长,精通祭坛之术。
可她在游历东洲时,遭人背叛——一个她倾心相待的男子,为了夺取她的巫族秘宝,不仅重伤了她,还害死了她的族人。”
说到此处,凌霜的声音冷了几分:“她拼死最后来到此岛,在弥留之际以自身精血和巫族秘法建立了那座祭坛。
最初的目的,是为了诅咒那个害她的男子,让他生生世世受煞气噬心之苦。”
郑贤智握着衣袍的手指微微收紧,没想到这禁地背后竟藏着如此惨烈的过往。
“可后来,汝岛成了女子修士的庇护所,一代代被男子所伤的女子在此落脚。”凌霜继续道。
“岛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一位在汝岛离世的女子,遗体都会被送入禁地之中,祭坛之上。
她们生前的怨恨、不甘,连同对男子的刻骨恨意,都随着魂魄一同融入祭坛。”
她顿了顿,语气凝重如冰:“千百年过去,无数女子的怨怼在此凝聚。
加上第一代岛主的诅咒之力本就阴邪,祭坛里的煞气早已积重难返,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郑贤智只觉得后背泛起一阵寒意。他想起方才在花海中见到的那些女子,她们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可谁能想到,这座岛屿的根基之下,竟埋藏着如此深沉的恨意?
那些看似温柔的粉雾与灵花,镇压的竟是足以扭曲心智的怨煞之气。
“这……”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起,脑海里闪过那些女子对男子的恨意,再想到祭坛中积攒的无数怨魂煞气,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女生的恨,竟能如此恐怖。
凌霜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淡淡道:“若非万不得已,谁愿以怨养煞?
只是这世间男子负女子之事太多,恨意积久了,便成了这般模样。”
郑贤智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惊悸:“那我们去做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