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牛晟听罢若有所思——要说能令老伍这个犟种都认识到自己经营时的问题，并感到受益良多的话，那他会愿意多让出这几千两的利益以换来跟这小姑娘的交情的话，倒也不足为奇了。
不过，能让老伍这个憨厚但意外感知十分灵敏的傻子都觉着值得交的小朋友，那天赋和人品自然都没多说。
——这样一想嘛……
牛掌柜搓着下巴稍作沉吟，少顷忽抬手不轻不重地抚了掌：“成，既然老伍都已经给姑娘您开出这样实惠的价位来了，那老牛我要的比他多上太多，也不大合适。”
“这样，小程姑娘，我们云下茶庄名下共有上等茶山二百余亩，比老伍这里大了约摸一倍；庄内所存茶叶，因着茶山占地广，加之我每年也有意留了些陈茶、茶庄开得时间更久，总体储茶量会比老伍这里多上一些。”
“再加上茶庄里面的各式建筑、制茶用具……林林总总的折算下来，大约也能值个两千余两的银子。”
“这些加到一起，售价会比老伍这茶庄高上几分——但老牛我的想法和老伍一致，他交下了您这个‘忘年交’，我也想要。”牛晟说着笑嘻嘻咧了嘴，“是以，我打算学着他的样子，给您让下几成的利——这茶庄，您若想要，只消给个万两的白银就够了。”
“多了的，咱们分文不取。”
“——小程姑娘，您看这样可以吗？”
“咦？二百余亩的茶山。”程映雪闻此面上不禁带上了几分错愕，“这么大的茶山……您才卖一万两啊？”
——她觉着自己今天好像突然就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馅饼给砸了脸了，还一砸就俩。
怪不真实的。
小姑娘想着偷摸蜷了下指头，原本都已松下去大半的那口气霎时又提到了喉头。
现在的她是既想立刻与那牛掌柜签了合同，免得他过后后悔；又怕他这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她还不知道的坑——一时心思上下游移着，颇有那么几分的飘忽不定。
“……您真的不觉着亏得慌吗？”程映雪小声补充，她觉得倘若那茶庄的占地与产出的茶叶品质真如牛掌柜所述，那让她再多花三五千两——用一万五千两上下的价格买下这茶庄，她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伍掌柜是个真不怎么会做生意的，他说他从她那话里受益匪浅，想交个学费顺带与她做个朋友，她倒是也不是浑然不能接受。
但牛掌柜这个……他又不是不会做生意，也不需要受她的指教，她哪好意思平白无故就占了人家这么大便宜？
“哈哈，无妨，小亏一点，算不得事。”牛晟应声大笑着摆了手，“老牛往日是做典当生意的，名下典行没有几十也有十数——最远已开到了苏杭一带，委实不差这点银子。”
“再者说，小程姑娘，您别看老伍这人傻乎乎的，实则那眼光高得厉害——能让他看进眼里去的商人可是不多，您算一个。”
“在这种情况下，那老牛我当然也愿意吃个小亏，多搭上您这个朋友，给自己往后也多留一条后路咯！”
“所以，小程姑娘，您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且按在下说的这个数目来就是了。”
牛晟晃着脑袋说了个轻描淡写，程映雪闻此垂眼略一思索，终竟甚是郑重地点了头：“好。”
“您既这样说，那程某便却之不恭了。”
“牛掌柜，眼下我们这里的合同都已写好了，只差明日去府衙签字画押走一遍房契地契登牌过户的流程，便可完成交易——这会还有些时间，不然，先去您那看看？”
“程某也确实对您说的那个茶叶很有些兴趣。”
小姑娘抿唇微笑，牛晟见此立马利落地应下了她这请求。
伍友见庄中这会无甚大事，索性跟着众人一同去了。
一行人在牛掌柜带领下浩浩荡荡冲进了云下茶庄——常日守在门口的小茶工瞧见他们这个架势，险些一个哈欠没打完，就先脱了臼。
他见此战战兢兢直起身来，做事作势便要与牛晟等人行礼——反倒牛掌柜看着他那样子猛一挥手，轻松截断了他那些没说完的废话：“得了，别老做那些虚礼。”
“我今日带了几位贵客回来，你赶紧进去让他们拾掇拾掇备上点点心茶水——记得要拿咱们庄子里最好的茶叶，可别耽误了我做生意！”
“好的东家，小的这就去办！”小茶工颔首，言讫一溜烟大步跑进了庄内。
茶庄门口，站在牛掌柜身后不远处的苏长泠望着小茶工的背影抖了抖眉梢，少顷抬指，隔着衣袖叩了叩袖中罗盘。
——她兜里揣着的那块寻魄玉，打从接近这云上茶庄起，便开始闹腾了。
这会眼见着又要给她的衣裳烫出个窟窿。
“非毒。”剑修压着嗓子轻声呼唤一嘴，下一息她袖子内一阵窸窣，不多时那已缩成拇指大小的非毒就已然爬上了她的肩头。
“干嘛？诶哟——恶魄，你别乱挤！”女鬼仰头，才坐定却又险些被刚爬出来的恶魄挤了个趔趄。
她没什么好气地伸手敲了敲小鬼的脑瓜——这厮是瞧着她这样子好玩，明明不知道她们打算干些什么，还硬扒拉着钻出来的脑袋。
“嘶——非毒，你这下手还真够重的诶？”恶魄被鬼敲了个龇牙咧嘴，蹦跶着坐上苏长泠肩膀时她还在那不住的抱怨。
非毒对着她这一点不见成熟的小孩脾性简直没话可讲，她瘪了瘪嘴，干脆沿着苏长泠的后脖颈子绕了一圈——跑到剑修另一边肩膀上蹲着去了。
“你们两个……算了，非毒——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感受到那股很微妙的鬼气。”苏长泠垂头乜了自己脖子两侧的二鬼一眼，脑瓜仁微微胀痛，“以及，我们有没有什么法子能确定一下，那会牛掌柜嘴里说的那个‘鬼老太太’，到底是不是哀魄伏矢。”
“——我兜里的寻魄玉刚才闹得很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