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了,里面的情形,令人始料未及。
这哪里是什么庄严神圣的家主闭关地?!
入目所及,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破败与荒凉!
洞府内部空间极大,穹顶高悬,原本镶嵌着用以照明和凝聚灵气的夜明珠、灵晶,此刻大半都已碎裂、黯淡无光,如同瞎子的眼珠,空洞地嵌在岩壁之上。仅存的几颗,散发着微弱惨淡的幽光,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洞府映照得更加阴森诡异。
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一脚踩下去,能没过脚踝。蛛网如同垂死的幽灵,层层叠叠地悬挂在梁柱之间、石桌石凳之上,上面沾满了尘埃,随着开门带起的气流微微晃动。
角落里,散落着碎裂的蒲团、倾倒的丹炉、翻倒的书架,书籍玉简散落一地,被厚厚的灰土覆盖,早已看不出本来面目。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令人窒息的死气,冰冷、粘稠,仿佛连时间在这里都已腐朽停滞。
没有任何生机,只有无边无际的荒凉与绝望。
洞府中央,本该是灵力汇聚、打坐修行的核心区域,此刻却孤零零地摆放着一物——一口巨大的、通体由玄冰雕琢而成的水晶棺!
那水晶棺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棺壁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棺盖紧闭,隔绝了内外。透过朦胧的冰壁,隐约可以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个人影。
武择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猛地沉入了冰海深处!他握着夭夭的手骤然收紧,力道之大,让夭夭忍不住痛呼了一声:“六哥哥,疼!”
但武择天仿佛没有听见。他的目光死死锁在那口冰棺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一直到夭夭轻轻拍着他的手,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满脸歉意地松开了夭夭的手,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踉跄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又极其沉重地朝着冰棺走去。
脚下厚厚的积灰被踏开,留下清晰的脚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踩在他自己的心上。
终于,他走到了冰棺前。
透过朦胧的冰霜,他看清了棺内的人。
那是一个女子,容颜依旧保留着几分年轻时的清丽绝伦,只是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冰冷而脆弱。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武家家主常服,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神态安详得如同沉睡,长长的睫毛覆盖着眼睑,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但那股浓郁的、挥之不去的死寂之气,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缠绕着她的身躯。
没有呼吸的起伏,没有心跳的脉动。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令人绝望的沉寂。
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母亲武舒桐!
武择天高大的身躯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他猛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巨大的恐惧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上冰冷的棺盖。
触手是刺骨的寒凉,瞬间冻僵了他的指尖,也彻底冻僵了他心中最后那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母……母亲……”一声破碎的、带着泣音的嘶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这声呼唤,跨越了近二十年的空白,充满了迟来的、撕心裂肺的痛苦。
“噗通!”
武择天再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铺满灰尘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死寂的洞府中格外清晰。
他高大的身躯佝偻下去,额头死死抵在冰冷刺骨的水晶棺盖上,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
“是我……是我害了您……都怪我!都怪我!”他低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深入骨髓的自责。
泪水终于决堤,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在他刚毅的侧脸上冲刷出狼狈的痕迹。
那泪水滚烫,却融化不了棺盖丝毫的冰寒。
“如果不是因为我……您不会在产子时那般虚弱……不会给那个畜生……给那个假武天河……可乘之机!您是为了保护我……才燃烧了灵魂……才变成这样的!”
母亲武舒桐当时一定看出了武天河想夺舍她的阴谋算计,一旦她被夺舍,武天河就会用她的名义杀了武择天。所以,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之下,武舒桐燃烧了灵魂,重创了武天河,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这一切,只是为了护住襁褓中的武择天啊。
武择天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地上,指骨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渗入冰冷的灰尘,留下暗红的印记。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心中那滔天的恨意和悔恨在疯狂燃烧,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假武天河!樱花国的杂碎!夺舍的恶鬼!”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红一片,如同濒死的凶兽,死死盯着冰棺中母亲安详的容颜,那眼神里翻涌着刻骨的仇恨,几乎要化为实质的火焰喷薄而出,“你们害我母亲!害我母子分离!害我背负私生子的污名近二十余载!此仇不共戴天!我武择天发誓,穷尽此生,踏遍黄泉碧落,也要将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鼠辈,一个个揪出来!碎尸万段!神魂俱灭!”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血珠,带着浓烈的血腥气和冲天的煞气。
那是对假武天河的恨,更是对整个樱花国夺舍阴谋的滔天怒火!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母亲的棺椁前,发出了压抑了多年的悲鸣与咆哮。
整个破败的洞府似乎都在他悲愤绝望的气息中震颤。
夭夭早已泪流满面。她看着六哥如此痛苦自责的模样,心像被揪成了一团。她迈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不顾地上的灰尘弄脏了她粉色的裙摆。
她伸出小手,用力地、一遍遍地拍打着武择天因为极度痛苦而绷紧如岩石般的后背,声音带着哭腔,却努力地想要安抚他:
“六哥哥!六哥哥不哭!不是你的错!是坏人的错!是大坏蛋的错!桐桐姨姨她……”夭夭抽噎着,目光急切地看向冰棺中的武舒桐。
就在这泪眼朦胧中,她那双对灵魂力量异常敏锐的大眼睛,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微弱到几乎与死气融为一体的异常!
那是在武舒桐心口的位置!
在夭夭的“心眼”之中,透过那冰冷的躯壳和浓郁的死亡气息,她看到了一点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的…淡金色火星!
那火星微弱到极致,被厚重的死气层层包裹、侵蚀,但它确实存在!像一颗被深埋在地底亿万年的种子,顽强地保留着最后一丝生机,在无边死寂的黑暗中,进行着无声而绝望的挣扎!
夭夭的哭声瞬间止住!她猛地趴到水晶棺上,小脸几乎贴在了冰凉的棺盖上,大眼睛瞪得溜圆,所有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在那一点微弱到极致的火星上。
她的呼吸都屏住了,小小的身体因为全神贯注而微微颤抖。
“六哥哥!”夭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急切和激动,她用力拉扯着武择天的衣袖,“别自责了!快看!桐桐姨姨……她还有一点!还有一点小火苗!在……在心里!很小很小!快灭了!真的快灭了!”
武择天猛地一震,赤红的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夭夭:“什么?你说什么?火苗?”
巨大的悲痛和绝望让他一时间无法理解夭夭的话。
“灵魂之火!是灵魂之火!很微弱很微弱!但还在挣扎!”夭夭急得直跺脚,小手用力拍着棺盖,“快!快打开!夭夭能感觉到!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武择天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