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砚清伸手轻掐了下她那婴儿肥小脸，手感糯糯叽叽：“跟紧了。”
去宫宴的路上，少说也有小半个时辰。
小姑娘很开心，将自己的小书篓打开在马车上做起功课来。胡乱做了一通，心完全不在功课上。
她从小荷包里拿出几颗糖来，顺手递过去：“世子哥哥要吃吗，薄荷味的，醒神。”
鹤砚清不疾不徐的接过，剥开糖纸，眼睛看着她的小动作。
一会儿又问他吃不吃什么其他的东西，问他喜欢什么口味，一会儿又问他素日里都去哪些地方，怎么玩儿，都有哪些朋友？
鹤砚清淡淡应她，小姑娘的心思在他这儿连层遮羞布都没有的。
“一会儿沈大人看了你写的功课，你猜她会怎么着？”鹤砚清狭长的眼尾掠过半分调笑。
姜玉瑶停了笔墨，护着摇摇晃晃的墨汁，咬着笔头：“会骂我敷衍了事。”
她又很苦恼：“我课堂上根本没听明白，老师就叫我死记硬背，还要把理解不了东西写成文章，早就写歪了。”
她大叹一口气：“没关系，我可以先硬写，凑字数。”
鹤砚清把她写的东西拿起来看了一眼：“笔给我。”
玉瑶就这么看着他在宣纸上勾勾画画，写了几句批注就还给了她。
她觉得世子勾勾画画的动作有点像宫里的皇帝，她看过一次，那动作一模一样。
她扬起笑脸，没看上面写了什么，但觉得跟有了护法似的，心安下一二。
鹤砚清写完后将纸笔递还给她，挑起长眉问：“不怕我了？”
姜玉瑶怎么可能不怕，但又没办法，为了名声，只好选择来哄哄世子，可她发现世子强大到根本不需要她哄。
他不明确告诉自己喜欢什么口味的食物，也不告诉自己喜欢做什么都有哪些朋友。
费尽心思，约等于零。玉瑶不敢多说话了，伎俩全无。
鹤砚清叮嘱了句：“去宫宴就好好玩儿，回去再看。”
姜玉瑶乖巧点头。
抵达宫门，宫女送来一身服饰。鹤砚清带着她去了一处偏殿，将服饰递给她：“去换上。”
姜玉瑶自是明白，她不伪装成小宫女待在鹤砚清身边，一会儿被自己那个状元娘看见了，回去就是一顿板子。
现在姜家表面上是做太师的祖父说了算，实则家里阿娘威望最高，没人护得了她。
她笑眯眯的拿着衣衫进去换，很快穿好走了出来。
走了几步就看见了鹤砚清的背影，她有些诧异，世子居然在等她更衣。
一时觉得有些吓人的皇宫，也没那么吓人了。
她小跑着走了过去，踮着脚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呀，世子哥哥。”
鹤砚清带着她落座宫宴，她躲在座位一侧的柱子后边，看舞姬跳舞是假的，想跟世子混熟是真的。
旁边有个胖乎乎的少年，鹤砚清管他叫鹤昆，好像是皇子，二人好似比较熟络。
鹤昆招了下手：“你过来，添酒。”
姜玉瑶默默走了过去，有点不情愿，她没伺候过人。十岁的小宫女，人还很矮，低着头倒酒，洒了一滴在外头。
鹤昆抬起手就要打她，手还没落到玉瑶身上，就被鹤砚清的手掌截停在了半空。
世子眉眼比寻常还要冷戾，如万年积雪般的清寒，透着一股君威：“你父皇就在上头，不争个贤名？”
鹤昆缩回了手臂，手腕一圈红印子。
宫宴进行到后半程，姜玉瑶想着要跟世子告别了，得去找爹爹身边的侍卫，上没有她阿娘坐的那辆马车太师府。
一场宫宴，总共说了没十句话，也不知道世子心底的想法，她还是在担心，把柄落人家手里，总是心难安。
走出殿门顺着台阶下来，是一处草木丰隆的花台。
空气中传来一声脆响，姜玉瑶立马顺着声音瞧了过去，眼珠子都瞪大了。
世子居然被打了，那妇人不就是雍王妃吗？
鹤砚清淡淡正了脸：“拿我泄愤？”
雍王妃骂道：“你那个爹，宫宴上全程盯着沈念卿，你身边跟着沈念卿的女儿，你们俩父子，是要气死我吗！”
姜玉瑶见世子被打，立马左右看了一眼，捏着嗓子学起太监嗓：“皇上驾到！”
雍王妃听见这声，朝后看了一眼，又回过头瞪着鹤砚清：“回府后，自己去跪祠堂！”
说完雍王妃就离开了小花台，鹤砚清静默的站在原处，神色看不出半分波澜。
忽的，有个小丫头窜到他面前，一脸紧张：“世子哥哥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借着清冷的月色，她看见世子精绝的姿容上多了个巴掌印，皱起小眉毛来。
鹤砚清淡声道：“无碍。”他抬脚走了出去：“你胆子不小，敢虚假通报皇上来了。”
姜玉瑶顺嘴说：“我也是没招了，我怕王妃娘娘又打你。”
鹤砚清只是一笑，没再说什么。
出宫步行的路，安静漫长，小姑娘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在世子屁股后面。
鹤砚清停下脚步来，垂眸看着她：“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姜玉瑶一头撞在他背后，又赶紧站稳身子：“啊，我……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顺路吧。”
行至宫门，鹤砚清抿了抿唇，忽而将人拉到一边：“你们姜太师府，有一场滔天灾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玉瑶瞳孔缩了缩：“什么，什么灾祸？”
她踮着脚，把耳朵凑了过去，鹤砚清跟她几句话说完后就上了马车。
姜玉瑶在后头问：“世子，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鹤砚清掀开马车车帘，看着半大小孩儿，唇角勾起：“还你一个美好的童年。”
小姑娘站在马车外，看见世子漆黑的瞳孔宛若天上繁星晶莹闪烁，少年清隽深邃的轮廓深深烙印在她眸眶里。
回雍王府的路上，鹤砚清半虚长眸，静静的注视着黑夜某处。
重生一世，他太不像从前的自己。
他应该把这个能救姜太师府几百条性命的消息告诉姜太师，然后挟恩图报，签下婚约。
待十五岁一满，就能嫁给他，一切顺理成章。
他还可以亲自带人去发现，以此要挟整座太师府。
除了姜玉瑶从小就可以是他的，太师府所有人的把柄还都在他手里了。
可他没有。
他只想单纯的想要弥补玉瑶童年的遗憾，不想看见她在雍王府被欺凌七年，不想看着她无依无靠，隐忍悲苦的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