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天幕似泼了浓墨，唯有稀疏几点星光点缀在京都的夜空之上。
宫城之外的京都百姓，却因白日间冯府婚宴上的惊天变故而喧嚣不已。
短短半日，徐乘风竟是余杭茶税案余淼之子的消息，便如惊涛骇浪般席卷整个京都。
市井之中，茶坊酒肆，皆是对此事议论纷纷。
“承恩公府的徐解元竟然是个冒名顶替的？！”
“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难不成世上真有人能换一张脸？”
“听闻是人皮面具，生生把一张脸盖在了另一张脸上。啧啧，怪不得瞒得过所有人！”
“这么说，承恩公府岂不是也脱不了干系？”
“谁知道呢？听说冯御史今儿在勤政殿，可是骂得承恩公狗血淋头！”
这一桩桩，一件件，像是被搅开的浑水，任由流言四起，涌动成潮。
然而，晏清堂内，却是一片寂静，与城中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宋清妤端坐在案前，正执笔描绘一副梅枝小卷。
墨香浮动，勾勒出的枝桠疏影横斜，别有几分凌寒之意。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微微侧首，正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跨入堂中。
季回安一身风尘，黑色长袍沾染着夜色，他步履沉稳，却带着几分急切。
宋清妤微微一怔，随即放下笔，笑道：“小季大人，怎地这般晚了还过来？”
季回安看着她，眉眼间隐含几分复杂的情绪，良久未言。
半晌，他缓步上前，坐在宋清妤对面，声音低沉而带着些许无奈：“阿妤，你可还好？”
宋清妤微微一愣，随即轻笑：“我自然是好的，怎的突然这般问？”
季回安静静地望着她，目光幽深，低声道：“若有下次，莫要再瞒着我了。”
宋清妤眨了眨眼，似是不解：“什么？”
季回安轻叹一声，目光里透着几分心疼：“你为了揭露徐乘风的身份，独自布局。
若是出了岔子，该如何是好？”
宋清妤轻笑，眼底漾出几分狡黠：“怎么会出岔子呢。”
“阿妤。”季回安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难以言明的情绪。
“你可曾想过，若你惊动了承恩公府，被他们察觉。
来日报复在你身上，叫我如何能忍受。”
她不知道，他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怔了片刻。
这丫头，胆子也太大了些。
万一走漏风声，承恩公府可不能好相与的。
他目前还没有完全将局布好，把徐皇后和二皇子党一网打尽。
若他的阿妤被盯上，该怎生的好？
宋清妤微微一顿，抬眸望着他。
良久，她轻声道：“小季大人，你已经够辛苦了，我不愿为这些小事再去烦你。”
“这岂是小事？”季回安皱眉，眼中隐隐透着几分焦灼，“于我而言，你的事就是最大的事。”
宋清妤轻笑，语气平静：“小季大人放心，我是有完全的把握才去行事的。”
季回安盯着她，目光深邃，似要将她看透一般。
片刻后，他轻叹一声，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只是低声叮嘱道：“下次，若再遇到这样的事，告诉我。”
宋清妤浅笑着点头，娇声讨好道：“好了好了，小季大人莫要再纠结，眉头都皱成山川了。
我保证，没有下一回了。这样总可以吧？”
季回安显见眉头舒展，憋了的那股闷气消散。
随即问道：“你是如何知晓徐乘风的身份？”
宋清妤笑了笑，眸光微动：“这件事，还得多谢孙小姐呢。”
“孙英娘？”季回安微微蹙眉，“此事与她何干？”
宋清妤便将当日在临兰居察觉徐乘风异样，以及孙英娘出的主意去试探徐乘风一事一一道来。
待她说完，季回安才沉吟片刻，缓缓道：“原来如此。”
宋清妤又道：“能在短时间内换一张脸，必定是用了人皮面具。
就如同阿宁那般。所以我才让碧桃偷换了他的药水，使得面具无法长时间贴合。
又寻了一种特殊的虫子，被药水吸引过去，他忍不住搔抓，才使得面具提前脱落。”
说到此处，她唇角微微上扬，眸中透着几分得意之色：“我这计怎么样？”
“保管承恩公府查不出任何端倪来。”
季回安看着她快活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这样的阿妤，才是最让他欣慰的。
“对了，出了此等大事，承恩公府可有反应？”宋清妤忽然问道。
季回安微微一笑：“承恩公得知消息后，立刻进宫请罪。
说是对徐家子弟被顶替之事毫不知情。”
宋清妤冷笑：“毫不知情？”
季回安点头：“徐皇后也脱簪，跪在勤政殿门口，请求陛下宽恕徐家的失察之罪。”
宋清妤微微皱眉：“那陛下又如何处置？”
季回安缓缓道：“余铮审讯之后问斩，承恩公是否知情，仍需调查，陛下已让谢纵彻查此事。”
宋清妤沉吟片刻，忽然轻笑：“冯御史当如何反应？”
季回安闻言，唇角微勾，目光微微一沉：“冯御史在勤政殿之上，当着陛下的面，对承恩公破口大骂。”
宋清妤不由笑出声来，冯御史向来刚直，果然如此。
“陛下如何安抚？”
“陛下赐了冯小姐一些赏赐，以示安抚，京都之人自然不敢再议论冯家。”
宋清妤轻轻点头，缓缓道：“如此，倒也算是圆满。”
这件事情，受伤害最大的是冯小姐。
若能得些补偿，不至于让日后婚嫁困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如今承恩公忙着要如何去解除自己的嫌疑，想必没有多少时间会盯着海贸一事不放。
还有徐皇后，脱簪请罪失了颜面。
不论这件事情是不是徐家指使，但余铮冒充的是徐家子弟，这是事实。
不管怎么样，也够他们头疼一阵的了。
宋清妤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而此时的坤宁宫里。
“啪”，一个茶盏砸在了地上，站在一旁的承恩公吓了个哆嗦。
“妹妹息怒，气大伤身。”
徐皇后横瞪了承恩公一眼。
“伤身？我的脸都要被丢尽了，还怕伤身？不如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