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既给戚绍送信，可他却为何对阿宁撒谎。谎称是戚阳收了信呢？”
宋清妤放下筷箸，低声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疑惑。
她接过季回安递来的一盏清茗，茶汤中竟也带着一股子药味。
皱了皱眉，还是轻抿了一口。
目光随着茶盏中浮动的碧叶，陷入沉思。
依着阿宁提及的戚阳姐弟来看，他们定不会做任何对阿宁不利的事。
那这谎，便是不得不撒。
可戚绍，意在何处呢？
少年将军，恣意飞扬。
戚老将军家风严谨，而戚绍又是戚家后辈中的翘楚。
宋清妤虽与戚绍未曾谋面，但凭着想象都能知道，这人顶天立地，并不屑说谎。
更别提是对着自小一起长大，如姐姐般待他的阿宁了。
可偏偏，他出乎意料地骗了阿宁。
宋清妤有些想不通，深吸一口气，放下茶盏。
抬头看向淡定自若，用帕子擦手的季回安。
他好似也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抬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宋清妤皱巴巴的那张脸。
轻笑道：“想不通也正常。”
毕竟，连阿宁自己恐怕也没想到，如弟弟一般的戚绍竟然从小便对她倾心。
宋清妤那双桃花眸定定地看向季回安，看的季回安心头兀地一软。
有些无奈：“罢了。戚绍他心慕阿宁久矣。但并不敢让阿宁知晓。”
季回安想，恐怕戚绍的心思整个戚家也就戚阳知晓三分。
宋清妤瞪大了双眼，有些难以置信。
戚绍和阿宁？她从阿宁的口中所讲述的，竟从未想到此处。
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阿宁应是对戚绍并无男女之情。
“所以，你是有意给阿宁办了霞谷关的户籍文书？”宋清妤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季回安这步棋埋的忒深。
季回安点了点头，解释道：“戚绍早便托我照看阿宁。”
宋清妤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直直地锁定在季回安的脸上。
那里头带着一丝细腻的探究，却又无比冷静。
季回安不禁心头一紧，眉头微挑，随即淡声开口：“怎么了？”
宋清妤的目光依然没有移开，嘴角却勾起一抹淡笑。
带着几分质问：“你早便打算好了将阿宁救出慎王府，对不对？”
这人，分明就已经有安排，竟还看着她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求到他面前去。
她因着他出手相助，还心存感激。
却没料到，恐怕正中他下怀。
罢了，季回安的雄韬谋略并非她能够猜的透的，她败在他的手上也算不得什么。
季回安怔忪，他没想到宋清妤突然这样问。
他坦然地承认道：“确是如此。”
“但我事先并不知你会出手，甚至很是意外。”
宋清妤随即想了想，也对。
她那时对任何人都不信任，只凭着自己的几分前瞻而冒险去解救阿宁。
其实算起来，倒是莽撞了。
“那你后头见我巴巴求上去，心里定然很是得意。”
宋清妤一想到他就像是操纵棋局一般，见她主动入瓮就有些微恼。
“哼。”季回安冷声嗤笑。
宋清妤微微呆愣，怎么了？她哪里说错了？
季回安见她一脸懵的样子，好似还不知道他为何生气，突然就觉得这气生的实在没有意思。
他突然靠近，凑到她身侧。
宋清妤往后微仰，背脊靠在榻上的迎枕。
季回安的臂膀撑在榻沿上，自上而下看着宋清妤。
宋清妤感受到了危险，抬眸突然撞进他深邃的墨眸之中。
季回安眯了眯眼，欺身拉近二人的距离，宋清妤能感受到他鼻尖喷洒出的温热气息。
不自觉地双手抵在他的紧实的胸上，抿了抿唇，喉咙微涩。
“小，小季大人，怎么了？”
季回安勾了勾唇角，很好。
看来他是该好好给她上一课。
“怎么了？阿妤你竟不知？”
宋清妤那双眸子无辜的紧，她该知道什么吗？
分明她才是质问的那个人，竟这般容易被季回安给压制了。
但直觉告诉她，此刻不宜再追问。
果然，季回安见她不语，收回了手，泰然自若地坐到了榻上。
宋清妤长舒一口气。
“谢英年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季回安冷声问道。
宋清妤微怔，谢英年？又关他什么事？
季回安轻轻瞥了她一眼，“那他怎地帮你掩盖阿宁的事情。”
他记得他知晓谢英年护住晏清堂时，肺都要气炸了。
直接杀了君晖来泄愤。
“你莫要说你不知晓。”
季回安这话又将宋清妤的声音堵在了嗓子眼。
她有些心虚，谢英年当时搜查晏清堂时，确实察觉到了异样。
后来玄衣卫对晏清堂的搜查并没有那般仔细，她也知道应该是谢英年在暗中关照。
“那时，我孤立无援。谢镇抚使肯出手相助，我自然不会拒绝。”
孤立无援？季回安被气笑了。
他原以为他们之间关系那般亲近，与夫妻无异，可他的阿妤却从未想过依靠他。
季回安转头，又打量了宋清妤一番。
罢了，他又与她置什么气呢。
他连她逃走都不计较了，再计较这些岂非给自个儿添堵。
轻叹道：“阿妤，你可以告诉我的。”
“甚至，在你准备解救阿宁的时候，便能将计划与我托出。”
“你大可不必如此殚精竭虑，小心翼翼。”
也怪他自己，从未给她安全感，竟让他的阿妤过得如此胆战心惊。
宋清妤听着他失落的语气，顿时有些愣住。
她看着季回安那双漆眸，突然语塞。
她确实因着前世曾受过那般多的伤害，很难完全信任任何人。
再加上，从一开始，她对季回安的接近便是带着目的。
自然而然地觉得如高山白雪般的季回安，不可能会对她倾心。
季回安见她低下头，目光有些黯然。
他伸出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
他的声音低沉且柔软，带着一丝轻轻的责怪。
却又满是宠溺：“阿妤，你从不曾信任我，让我很难过。
不过，从此刻开始，你可以完完全全地相信我。”
“嗯？听懂了吗？”
季回安坚定的语气，让宋清妤的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就像是一艘飘摇在暴风雨中的小舟，朦胧的夜色中，他就是那一点点亮光。
拨开云雾，不再迷惘。
宋清妤眼眶微微湿润，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轻声道：“嗯。”
她想，她何其有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