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装剥离的过程异常顺利。
换装时他摸到西装右胸内袋里有块怀表,打开后发现表盘背面嵌着一片薄如蝉翼的肉色物体——那是用来过滤下层气味的呼吸膜。
镜子里,换装后的于白像个苍白的鬼魂。
他掬起一捧水抹在脸上,把畜牧车厢带来的尘土和冰渣冲进镀金下水口。
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西装翻领上留下深色的痕迹。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叩门声。
一个声音恭敬地询问:“劳伦斯先生,您需要的解酒药送来了。”
于白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刚才那男人咳嗽时漏气般的声音——像被揉皱的牛皮纸。
他捏住自己的鼻梁,压低胸腔发出两声短促的干咳:“放那儿吧。”
声音里混着几分酒后粘稠的倦意。
门外沉默了几秒。
于白听见呼吸膜擦过木门的沙沙声——侍应正在通过门缝的气流采样。
他没等对方回应,又补了半声酒嗝,让喉头肌肉不自然地痉挛。
“......稍等。”侍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于白知道他们一定还守在转角。
于白缓缓转动门把手,西装袖口下的肌肉已经绷紧。
他是不是暴露了?要硬拼出去吗?
就在门缝即将扩大的刹那,天花板突然传来金属断裂的声响——
那盏重达三十公斤的水晶吊灯轰然坠落,碎裂的水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于白猛地缩回手,光是听听那动静都能想象到画面的惨烈。
门外传来侍应生慌乱的脚步和叫喊——他们暂时顾不上他了。
于白踩着满地水晶碎片,从吊灯断裂的金属骨架缝隙钻了出去。
宴会厅已经乱成一团,宾客们惊慌地挤向车厢另一端,香槟塔被人群撞翻,酒液在地毯上蜿蜒成一条泛着泡沫的小河。
混乱中,他看见三个白影逆流而上——清道夫们正穿过人群朝这边逼近。
他们的面具在摇曳的灯光下泛着陶瓷般的冷光,手中银色的检测器像警犬般不断嗅探着空气中的气味分子。
这些清道夫们是防止有下层车厢的贫民偷偷溜到上层车厢的守卫。
于白抓起餐车上的一条湿毛巾,将手背上的最后一点血迹擦净。
他混入惊慌的客人中间,模仿着他们那种夸张的惊惶表情。
但清道夫显然不吃这套——其中一人突然举起检测器,细长的金属指针正直指着他的方向。
于白转身撞开侍者,朝着餐车后方的服务通道跑去。
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清道夫正粗暴地推开挡路的宾客。
就在他即将冲进通道的瞬间,一阵剧烈的震动席卷全车。
整节车厢突然倾斜,所有人都像保龄球瓶一样滑向左侧。
于白抓住墙壁上的消防栓柜稳住身形,而那几个清道夫则狼狈地摔成一团。
是列车在紧急变轨。
机会来了。
于白借着车厢倾斜的力道,蹬着酒柜腾空跃起。
一瓶瓶名贵红酒在脚下炸裂,暗红的酒浆像血液般漫过清道夫们的白制服。
为首的家伙刚抹开溅到面具上的酒液,就被于白迎面踹来的托盘击中下巴——金属与陶瓷的碰撞声清脆得像打碎一只骨瓷杯。
第二个清道夫拔出细长的刺棍,棍尖在晃动的灯光下泛着蓝光——那上面淬了能让人肌肉僵直的药物。
于白抓起浸满红酒的桌布一甩,猩红的液体如泼墨般糊上对方的面具视窗。
趁他视线模糊的刹那,于白用桌布缠住刺棍猛力一拽,将人拖进倾倒的香槟塔里。
飞溅的碎玻璃在对方脸上割出细密的血线。
第三个清道夫最狡猾。
他摘下面具露出布满疤痕的脸,从靴筒抽出两把剔骨刀。
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紧贴着于白后颈——直到撞进后厨区域的瞬间,于白才意识到这人可能是从屠宰场调来的前屠夫。
蒸笼掀开的刹那,滚烫的水汽如白色巨浪扑向追击者。
那个疤脸清道夫惨叫一声,手背皮肤顿时泛起水泡。
于白抄起挂着的铁钩,钩尖精准地扎进对方大腿。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混着蒸汽管道的嘶鸣,在窄小的厨房里格外刺耳。
当列车再次剧烈颠簸时,于白已经踹开通往储藏室的小门。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某个清道夫踩到了地上打翻的鹅肝酱。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那个疤脸清道夫把刀尖扎进案板稳住身形,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逃离的方向。
储藏室的铁门关上时,于白听见刀尖刮擦金属的刺耳声响,一下,又一下,像屠宰场挂肉钩相互碰撞的声音。
储藏室里弥漫着熏肉和陈年奶酪的腐香味,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布满铁栅的通风窗。
于白背抵着铁门,听着外面刀刃刮擦的声响越来越近。
他摸到墙上挂着的腊肠绳,粗糙的麻绳被油脂浸得发粘。
当铁门被踹开的瞬间,于白猛地拉动绳索。
悬挂在天花板上的整排铸铁熏肉架轰然砸下,疤脸清道夫抬刀格挡的动作慢了半拍——一根足有婴儿手臂粗的铁钩扎穿了他的锁骨,将他钉在了地上。
铁钩末端还挂着半只风干的羊腿,黑红色的肉屑簌簌落在他的脸上。
清道夫的剔骨刀仍死死攥在手里。
于白踩着翻倒的面粉袋跃起,膝盖重重压在他持刀的手腕上。
骨头断裂的脆响被淹没在列车行驶的轰鸣中。
那人喷出一口带血丝的唾沫,嘶吼道:“下层渣滓......”
储藏室角落的黄油桶突然摇晃起来——原来是列车正驶入急弯。
桶里凝固的油脂顺着惯性泼洒而出,在地面铺开一层黏腻的黄色沼泽。
于白趁机抓起挂在墙上的熏鱼铁签,尖锐的签头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还要前往下一个车厢,杀心起了。
清道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正慢慢滑向那滩黄油。
他的靴底徒劳地抵着地面打滑,就像屠宰场待宰的牲畜在血泊中踉跄。
当铁签刺入咽喉时,于白闻到了熟悉的腥气。
不是牲畜的血,不是冷冻肉的味道,而是和他一样的人类血液的气味。
清道夫的眼睛瞪得极大,血沫从嘴角涌出,在黄油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
储藏室突然陷入黑暗——是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