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鲁越想越烦躁。
他已经站在废墟上骂了一上午的人了。
现场除了日本人,76号的特工们稍有怠慢,就是一顿臭骂,轻则被他用马鞭抽着瓦砾骂“废物”,重则被他揪着衣领训得抬不起头。
可即便把嗓子喊得发哑,心中的郁闷依然无法宣泄。
设备炸没了,报务员生死不明,上面要是追责下来,他这个总务处长首当其冲。
他正眯着眼四处扫,想再找个倒霉鬼撒气,余光突然瞥见二道门那边进来两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李海波!
张大鲁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了上来,哪儿还顾得上旁边的日军士兵,迈开步子就往那边冲。
“李海波!你这一上午死到哪里去了?”他人还没到,劈头盖脸的臭骂就砸了过去,“总部被炸成这样,全76号上上下下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敢旷工?
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八成跟昨晚的爆炸脱不了干系!”
李海波心里“咯噔”一下,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这张大鲁属疯狗的吗?平时叔阿侄的叫得亲热,怎么今天一见面就丝毫不顾情面地扣帽子,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整的节奏哇!
他面上强装镇定,正想找借口应付,旁边的小泉中尉却先动了。
小泉中尉往前跨了一步,正好挡在李海波和张大鲁之间,抬着头看着张大鲁,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处长,请不要胡乱攀咬。”
他特意加重了“胡乱”两个字,眼神冷得像冰:“李桑是我们大日本帝国最忠诚的朋友,就算是你背叛帝国,李桑也绝不会背叛。
事实上,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李桑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执行的是帝国的秘密任务。
一起在场的还有星野少佐和山本大尉,你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去问两位长官。”
小泉往前一站的瞬间,把李海波感动得热泪盈眶,这简直是救苦救难的贵人呐!有事是真上啊!
刚才张大鲁那副要吃人的架势,他正琢磨着怎么圆谎,小泉直接把话茬接过去,还抬出星野少佐和山本大尉当靠山,没有比这更贴心的鬼子了。
李海波在心里把小泉夸了个遍,甚至暗暗盘算:就冲这份力挺的情分,将来小日子撑不住快投降的时候,他高低得凑点钱,资助小泉回广岛买套带院子的房子,也算报答这份“恩情”。
张大鲁被小泉怼得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合着李海波不是孤身来的,是把日军的靠山直接带上门了!
他刚才那通劈头盖脸的骂,不仅没镇住李海波,反倒把自己架在了火上。他赶紧顺坡下驴,脸上硬生生挤出几分僵硬的笑,语气也软了下来:“小泉中尉说的是,我当然不会怀疑李队长的忠诚。
我就是觉得,李队长身为76号的特工,就算皇军有紧急任务指派,好歹也该让人给总部捎个信。
咱们现在正是76号的关键时刻,他突然不见人影,我这心里着急,才多说了两句。
说到底,也是为了76号的规矩,毕竟他还领着咱们76号的粮饷不是?”
小泉不屑地撇了撇嘴,“切,张处长怕是忘了,你们76号现在的经费,还是我们皇军给的!
汪先生的金陵政府还在筹备,最快也要等六大开了才能正式成立。
就算成立了,你们的经费最早也得十月份才能从金陵政府那边领,而且能不能全额拿到,还不一定呢!”
小泉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张大鲁的胸口,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所以,既然啃着老子的骨头,就要分清楚大小王。
即使将来金陵政府成立了,你特么也没资格在我面前瞎叫唤!”
张大鲁的脸“唰”地一下从红转绿,又从绿转青,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小泉说的是实话——76号现在就是靠着日军的经费撑着,要是把日军惹不高兴了,断了经费,整个76号都得散架。
他攥紧拳头,最后只能咬着牙,微微弓下身子,声音带着几分屈辱的沙哑:“是、是我考虑不周,冲撞了小泉太君,还请小泉太君不要见怪。这事全是我的错,我这就给李队长赔不是。”
李海波见状,立刻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忙上前两步,伸手虚扶了一下张大鲁,语气里满是“受宠若惊”:“张叔,这可不至于!
您是长官,我是下属,您提醒我两句是应该的,哪能让您给我赔不是?折煞我了,折煞我了!”
小泉中尉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打断了两人的“客套”,目光落在李海波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李桑,别耽误时间,去废墟那边帮忙。”
“哈依!”李海波立刻收敛起神色,恭恭敬敬地对着小泉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起身后果断转身,朝着满是断壁残垣的废墟快步跑去。
等李海波跑远,小泉中尉才缓缓转过身,目光冷沉沉地看向还弓着腰的张大鲁,开门见山问道:“特高科的人呢?”
张大鲁连忙直起身,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在、在最东边的情报分析室呢!他们正在询问王处长和几位线人,我这就带您过去!”
“前面开路。”
“哎!小泉太君这边请,这边路刚清过,好走些!”张大鲁连忙应着,快步跑到小泉前面带路,活像个伺候主子的跟班。
另一边,李海波很快找到了同样在废墟里“忙活”的杨春几人。
他凑过去,假装搬起一块碎木板,对着几人挤了挤眼:“哥几个,你们刚才看着没?那张大鲁今天是吃火药了吧?
一见面逮着我就骂,总部被炸是糟心,但也犯不着跟疯狗似的往死里咬啊,刚才差点没把我也给啃了!”
杨春手里拿着根铁棍,撬着一块水泥板,压低声音道:“还能因为啥?还不是因为吴四保的事!
你忘了?吴四保可是他张大鲁拜把子的兄弟,俩人好得能穿一条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