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秋在一旁看得直乐,这郑老抠还挺会过日子。
不过也没法子,游击队打从根上就是苦出来的,平日里过得比地主老财还会精打细算。
子弹这东西,在他们手里金贵得跟元宝似的,向来是一粒一粒数着用,打出去一颗都得在心里掂量半天。
就连空弹壳,也得小心翼翼收起来揣好——虽说眼下游击队还没那复装子弹的本事,可攒着拿回去卖废铜,也能换回几个铜子儿。
莫秋自打几个月前被组织送到游击队养伤,凭着一股子韧劲儿和机灵劲儿,没费多少功夫就彻底融进了队伍。
他渐渐习惯了这种在牙缝里抠资源的斗争日子,那些曾经觉得难以忍受的艰苦,如今反倒成了刻在骨子里的默契。
就像现在,战斗刚歇下脚,莫秋已经猫着腰在敌人的尸体堆里翻找起来。
这次是奔袭作战,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撤退命令说不定下一秒就到,想多带些缴获回去,只能抓紧这战斗间隙抢时间打扫战场。
队员们早已分工明确,特工们的枪早就揣到了同志们的身上。
除了那几名死死盯着宿舍方向的机枪手,其他人都低着头,像在地里拾麦穗似的,把散落的子弹壳一颗不落地捡进随身的布袋里,偶尔碰到几枚没打出去的子弹,更是跟捡到宝似的眼睛发亮。
莫秋绕到门卫值班室,他扫了一眼屋里的狼藉,目光很快落在桌子上——那儿躺着一包没开封的“哈德门”,在一堆散落的杂物里,显得格外扎眼。
他几步跨过去拿起烟,手指在粗糙的烟盒上摩挲了两下,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自打加入游击队,他这烟瘾就没舒坦过。
队伍里凑不齐烟钱,偶尔能弄到点老乡自己种的生烟,那股子冲劲儿能辣得人眼泪直流,他实在消受不起,硬生生把烟瘾憋了几个月。
这会儿捏着这包烟,莫秋迫不及待地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火苗跳跃着舔过烟卷,他深吸一口,辛辣中带着几分醇厚的烟气顺着喉咙往下走,一股眩晕感随之而来。
“舒坦……”莫秋靠在斑驳的墙角,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那圈灰白的烟气在月光里打着旋儿,慢悠悠地散开,混进弥漫的硝烟里。
他咂咂嘴,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低声笑骂:“他女良的,长时间没沾这玩意儿,猛抽几口,头竟然有点发飘,跟喝多了烧酒似的。”
指尖的烟卷燃着红光,思绪却跟着飘回了接到任务的那天。
当时队里炸开了锅——上海市委竟要把莫秋和青浦游击队大半的作战力量调走,连队里那挺宝贝疙瘩机枪都得一并带走。
要知道,那机枪可是全队的命根子,多少次打退敌人围剿全靠它撑场面。
队长捏着命令纸的手都在抖,政委脸膛涨得发紫,两人眉头拧成疙瘩,脸跟淬了冰似的。
可再不舍也没用,组织上下令必有深意,他们这些搞武装斗争的,执行命令是天职。
直到市委派来的同志补充了一句,除了那挺机枪,其他武器都不用带,到了上海,给同志们换清一色的冲锋枪和盒子炮,而且是“用完不用还”的那种,队长和政委的脸色才缓和些。
尤其是“不用还”三个字,让俩老革命眼睛都亮了——要知道,平时队员们丢颗子弹都得心疼半天,这下能敞开用新家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即便如此,出发前队长还是拽着莫秋的胳膊,反复叮嘱:“那挺机枪是咱们从汉奸手里拼了三条命夺来的,打完仗,哪怕拆成零件,也得给我带回来!”
想到这儿,莫秋忍不住低头笑了。
刚才他发现堡垒里的机枪哑火,敢冒着风险猛冲,一半是战术判断,另一半,何尝不是被那两挺机枪勾住了魂?游击队太缺重火力了。
等这次任务结束,带着这么多家伙回到青浦,队长和政委估计能笑掉大牙。
“莫队长,原来你在这啊!赶紧出去叫两声。”老郑找了进来。
莫秋不舍地把烟蒂摁灭在墙角的砖缝里,闻言挑眉,“叫~叫什么?”
“叫啥?喊你的名号啊!行动方案上不是说了吗,佯攻是让你亮个相,对着那敌人喊两声,让里头的特务知道是你莫秋带队来的——这叫啥?声东击西!搅乱他们的判断,才能护住咱们行动队的同志啊!”
莫秋摸了摸下巴,有点不乐意:“我刚才冲锋的时候,不是已经喊过一嗓子了吗?”
“嗨呀,那不一样!”老郑跺了跺脚,“刚才听见你名号的,不是被咱们撂倒了吗?现在宿舍里头的人肯定不知道 是你。
你再对着宿舍那边喊两声,声音大点,让他们个个都听见!保准能把他们的注意力全引到你身上,这效果指定比刚才好!”
他说着,不由分说拽起莫秋的胳膊就往外拉,“别磨蹭了,这可是市委的命令里特意交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