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云秀笑意盈盈地抬手虚引,招呼大家坐下,而赵裁缝已经开始忙活着给大家泡茶了。
李海波骨节分明的手指摩挲着粗瓷杯身,蒸腾的热气模糊了他眉峰的褶皱:“汪鸡卫的伤情报告来了?”
朱云秀从桌下抽出泛黄电报纸,“正午收到总部的密电。
昨天晚上的子弹擦过汪鸡卫后脑勺右侧,掀掉了拇指大的一块头皮,造成头骨骨裂。
送医途中醒来过,但又马上晕了过去。
判断是重度脑震荡,同时颅内淤血压迫神经。
送到陆军医院当晚,由日本专家做了开颅手术,手术很成功,但是至今没有脱离危险。”
熊奎猛地捶在八仙桌上,一脸地懊恼,“可惜了呀,折腾了这么久,花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到头来只是轻伤吗?不甘心呐!”
朱云秀将电报纸折成方块,塞进贴身衣袋:“不不不,脑震荡加颅内淤血,这已经算是在阎王殿前走一遭了,绝对算重伤。
这还要看他的术后恢复,不然后遗症也会很严重。
什么记忆减退、流口水、说话漏风、手抖行动不便什么的。
要真这样,没死也差不多废了!
要是再来个术后感染,直接就死球!”
“哎!终究还是没死啊,差之毫厘呀!”熊奎粗粝的手掌狠狠抹过脸,喉间溢出懊恼的叹息,“早知道当时开枪时往右偏一点点了!”
“不,瞎子你想多了。”李海波伸手比划着,话语里满是专业术语,“高速旋转的子弹打穿玻璃后,弹道必然会发生改变,而且这种改变毫无规律可言。”
他神色郑重,“你不信可以做个实验,就算在相同距离、角度和位置开枪,子弹击穿玻璃相同点,两颗子弹击穿玻璃后的弹道偏差都会天差地别。
所以想要击毙玻璃后的目标,运气占了很大成分。”
熊奎闻言,重重往椅背上一靠,脸上满是不甘,“也就是说这狗日的命不该绝!”
李海波见状,伸手拍了拍熊奎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别气馁。
虽然没能打死这狗汉奸有些遗憾,但能把他打伤也是大功一件。
别忘了,自从他投敌叛国以来 经历了多次暗杀 都毫发无伤。
而且悬赏任务上也说了,打伤他也能领五千大洋的赏金呢!”
朱云秀也笑着说道:“不止呢!这次行动的效果比预想的还要漂亮。
击伤汪鸡卫的消息传开后,造成了很大的轰动,有效地打击了汉奸们的嚣张气焰,震慑了一部分摇摆分子。
那些墙头草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就连大汉奸周火海那老狐狸也受了重伤。
老板一高兴,直接把赏金提到八千块大洋,三天内就能到账。
按行动前和李长官的约定,这笔钱全归你们三人,我们绝不沾手。”
熊奎赶忙摆手:“那怎么行!我和波哥、板鸭、猴子四人向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每次任务都是赏金平分的。
而且在这次任务中,前前后后大姐和姐夫都出了很大的力,怎么能不分钱呢?”
杨春挠着后脑勺,咧嘴笑道:“瞎子这话在理!咱们在道上混,最讲究一个‘义’字,怎么能吃独食呢?
何况大姐的易容术和后面的周家桥接应在任务中都起到了关键作用,不然我们早暴露了,或者在汽车抛锚后被鬼子追上,能不能留下性命还是两说呢?理应一起分钱!”
侯勇也严肃地点点头:“板鸭说得对。
我们就拿之前说好的五千大洋,多出来的三千,就当是给大姐和姐夫的辛苦费,谁也别推辞!”
朱云秀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我们的工作没什么危险,不像你们 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出生入死,只是搭把手就跟你们一起分钱实在没必要。还是按照约定来。我们也得讲信用不是?”
李海波看他们推来让去的都想笑。
特么的,几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每天吃个早餐都要蹭我的人,今天刚分了一大笔黄金后,一个个都变得豪爽起来。都仗义疏财了?
他屈指敲了敲桌面,“大家都别争了。我来说个方案,我们四兄弟拿六千,这个数已经超出预期了。大姐你们在任务中也确实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也理应分钱,所以剩下的两千大洋归大姐你们分!”
朱云秀想了想后点了点头,他当然听出来了,李海波说的“你们”还包括报务员小王。
赏金的分配方案商议妥当,皆大欢喜!
李海波刚要起身离开,赵裁缝马上抬手拦下,“李长官留步!总部发了嘉奖令,您升任上尉了!”
李海波嗤笑一声,“升上尉有屁用,华而不实!”
赵裁缝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尴尬地道:“这个,嘉奖电是通电嘉奖!”
李海波原本迈到门口的脚步猛地顿住,目光骤然锐利:“通电嘉奖?怎么个通电法?”
赵裁缝咽了咽口水,压低声音:“通电全军统!”
“戴老板特么的疯了吗?”李海波头皮都炸了,“这特么跟明码通电全国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鬼子,是我干的吗?这要多蠢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赵裁缝慌忙解释,“这个,主要是这件事能很好地提振士气,在这抗战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戴老板也想秀一波功劳!”
“我秀他妹啊!老子的安全就可以忽视了吗?马上给总部发报,为安全起见,老子要进入深度休眠,休眠期不接收任何信息!”
赵裁缝望着他紧绷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那李长官打算休眠到什么时候?”
李海波猛地转身,声音裹着冷意飘来:“等风头过去吧,休到我认为安全的时候!”
说罢,他猛地拉开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只留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油灯的光影在墙上摇晃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