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驶入省城地界的时候,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
街道两旁的路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夜色中晕染开来,照亮了前路的每一寸柏油路面。
卫国坐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窗外,
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夜景在眼前缓缓铺展,街角的老槐树还在,只是树干上多了几道岁月刻下的深痕。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中感慨万千。
“快到了。”驾驶座上的张伟打破了沉默,他侧头看了一眼卫国,语气里带着几分疲惫,却难掩兴奋。
卫国点了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轻声说道:
“先去外公家,把他们安顿好。”
张伟应了一声,打了个转向灯,稳稳地调转车头,朝着记忆中那条熟悉的胡同开去。
车子在狭窄的胡同里缓缓穿行,最终停在了一座老旧的四合院门口。
斑驳的朱漆大门上,铜环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门楣上“耕读传家”的匾额虽有些褪色,却依旧透着一股厚重的底蕴。
外公推开车门,站在门前,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门环上的纹路,像是在触碰一段被尘封的岁月,良久,才颤抖着推开大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要将这八年的思念,都倾注在这短短几十米的庭院小径里。
外婆和老张跟在后面,两人的眼眶也红了。
外婆不时抬手擦拭眼角,嘴里喃喃着: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老张则默默地帮着拎起车上的行李,脚步沉稳地跟上,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石榴树、青砖地,眼底满是物是人非的感慨。
卫国走在最后,他望着眼前熟悉的影壁、斑驳的廊柱,心中默默地说:“外公外婆,我们回家了,这一次,再也不会分开了。”
外公和外婆两人一进屋就忙着收拾带来的行李,虽然没几件值钱的物件,却整理得格外仔细。
卫国和老张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中秋刚过,天上的明月格外皎洁,清辉洒在院子里,给青砖黛瓦镀上了一层银霜。
卫国望着月亮,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了远方——付大伟的意外离世、外公的平反昭雪、即将赴任的供销社职位……
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可指尖触到的石凳凉意,又在提醒他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翻开了崭新的一页,而这一页,注定会写满不一样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卫国就起了床。
他揣着黄副省长写的便条,匆匆吃了几口外婆煮的小米粥,便赶往省供销社。
那个年代,到新单位任职,按规矩得有组织部的人陪同,还得拿着正式的介绍信,少一样都可能办不成事。
可这次有了黄副省长的便条,事情出奇地顺利。
供销社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接过便条,看清上面的字迹和落款,
态度立刻变得格外热情,又是倒茶又是引路,嘴里不停地说着“卫主任年轻有为”。
卫国心里清楚,他们敬的不是自己,而是便条背后的分量,但他并不在意,只想着尽快把手续办利索,好投入到工作中。
办完手续后,办公室主任亲自带着卫国去看他的办公地点。
对方显然是个会办事的人,没有把他安排到付大伟之前的办公室,而是在三楼找了一间朝南的屋子。
推开门,里面的陈设很简单:一个掉了漆的文件柜立在墙角,
一张木质办公桌带着明显的使用痕迹,旁边配着一把藤椅,墙角还有一个小煤火炉,炉边放着一个暖水瓶。
虽然简陋,卫国却很满意,他环顾四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桌面上。
他靠在藤椅上,脑海里已经开始规划:
如何盘活供销社的生意?如何把空间里的资源合理利用起来?如何在不引起怀疑的前提下,让这里焕发生机?
就在他沉思之际,敲门声响起。
“请进。”
卫国直起身,看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走了进来,对方身姿挺拔,眼神干练,一看就是个做事利落的人。
“卫主任,我是李建国,黄副省长让我来给您当副手。”
中年人伸出手,笑容诚恳,“以后还请您多指教。”
卫国连忙起身握手,笑着说:“李副主任客气了,咱们以后就是搭档,一起把供销社搞好。”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工作,从目前的货源渠道到各科室的人员配置,李建国都介绍得条理清晰。
卫国心里有了底,知道自己捡了个得力助手,等李建国离开后,他重新坐下,拿出有福给他的物品清单,开始仔细研究。
清单上列着水稻、棉花、布匹等物资,每一样都标注着数量和产出周期,
他得琢磨着如何循序渐进地把这些东西融入供销社的经营,既不能太突兀,又要能切实解决问题。
正看得入神,办公室的门又被推开了,老张笑着走了进来:
“卫主任,我来了。”
卫国抬起头,连忙招手:“老张,快坐。咱俩谁跟谁,别叫什么主任,还叫我小卫就行。”
老张却摆了摆手,一脸正色地说:
“那可不行,您现在是省供销社主任,该有的规矩不能少,威信还是要立起来的。”
卫国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坚持,笑着说:“随你吧。”
两人闲聊了几句家常,老张便切入正题:
“卫主任,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您尽管吩咐。”
卫国点点头,递给他一份供销社的科室分布图:
“你先去熟悉一下各个部门,了解了解人员情况和目前的经营状况,特别是进货渠道和库存,有什么问题随时跟我说。”
老张接过图纸,应了一声就起身离开了。
看着他稳健的背影,卫国微微一笑,心里踏实了不少——老张是他最信任的人,有他在,自己能省不少心。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清单,指尖在“水稻”二字上轻轻一点,眼神里满是信心。
他之所以敢接下供销社这个担子,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个伴随自己多年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