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贝勒是忘了去年的事?”
代善反问,语气里带着提醒,
“去年秋运粮去吉林乌拉,没设粮站,一路走了二十天,粮被雨水泡烂了两成,阿哈跑了一百多。”
“设接力站,一段路走五天,粮在仓库里晾着,阿哈也能歇脚,损耗能少一半。”
“冬季围困,拼的就是消耗,必须要减少运输途中的损耗才行。”
“李永芳,”
努尔哈赤捻着胡须,忽然看向李永芳,
“汉牛录的人能不能去粮站帮着管账?”
“我大金巴牙喇会打仗,管粮却不如汉人细致。”
李永芳连忙躬身:
“回大汗,臣愿派两百汉军去,每人带一本账册,每石粮从沈阳出库,到抚顺堡、辉发河河口,再到吉林乌拉,都记清楚,丢了粮就找管账的人要。”
“还要备好应急粮。”
皇太极又补充,
“每个粮站留两百石粮应急,万一哪段粮道被冲断,前一站能补后一站,别让前线断粮。”
“冬季要是河冻了,就用雪橇从粮站往宁古塔运,每辆雪橇拉五十石,十辆就是五百石,够三千人吃十天。”
“好,就这么定。”
代善点头,在舆图上给每个粮站标上“应急粮两百石”的字样,
“抚顺堡的粮站五月初十前得建好,辉发河河口的五月十五前,吉林乌拉的总粮站五月二十前。”
“额尔德尼,你盯着进度,晚一天,罚你半年俸禄。”
额尔德尼连忙应下,手里的笔飞快地在清单上记着。
“大贝勒,粮站的木柴够不够?”
杜度忽然小声开口,
“夏季多雨,旗丁得烧火烘干衣服,不然容易生病。”
“忘了提这个。”
代善拍了下案,
“每个粮站周围的树,留一半当燃料,砍下来的木柴堆在仓库旁边。”
“按每人每天十斤算,一个粮站两百人,得备三万斤木柴,让部落的奴才帮着砍。”
殿内的讨论终于从“要不要设粮站”变成了“怎么设好粮站”,
浑河的水情简报旁,渐渐添满了粮站的位置、人数、储备、防御的标注。
阿敏虽仍觉得麻烦,却也没再反驳,他知道,代善说的“围城拼的是消耗”在理,
跟有大船运粮的海贼比,后金的粮道,只能靠这些细致的法子撑着。
……
五月初五。
虎尔哈部的使者昨夜到了沈阳,带来的礼物堆在殿外:
三十张貂皮,十斛东珠,还有一封用女真文写的信。
额尔德尼正在殿中宣读,刚念了两句,声音就僵在喉咙里,脸上的尴尬比之前更甚:
“……宁古塔新主说,愿在牡丹江畔设常年贸易点,”
“一斤貂皮换两斤盐、一尺布,东珠按颗算,一颗大珠换一把铁犁或一柄砍刀,”
“还说,咱们部落的人去贸易,不用交税,他们还帮着修停靠渔船的码头……”
他顿了顿,捏着信纸的手都在抖,
“新主还说,要是咱们愿意帮着照看牡丹江的航道,每月给五十斤盐、二十把铁斧,年底再额外给一百张羊皮……”
“放屁!”
莽古尔泰猛地站起来,
“一群海贼,拿点盐和铁就想收买部落?我看他们是活腻了!”
他指着使者,眼睛里冒着火,
“你们就这么没骨气?忘了每年大汗给你们的赏赐?”
使者连忙跪下,头抵着地砖:
“贝勒爷,不是咱们没骨气……部落里的盐早就断了,去年冬天冻饿了不少人。”
“海贼给的盐够吃两年,铁犁比木犁翻地快三倍,族老们实在没法子啊!”
“岳托,你怎么看?”代善没理会莽古尔泰的怒火,转向身旁的儿子。
岳托起身,语气沉得很:
“海贼这是用贸易勾连部落,比免贡还毒,免贡只是暂时的,可贸易一旦开了头,部落就会依赖他们的盐和铁,到时候再想拉回来,难了。”
“依我看,得赶紧给周边部落送盐送铁,先把他们从海贼那边拉回来。”
“送盐送铁?”
阿敏冷笑,
“咱们的盐还得从蒙古那边换,铁更是不够用,哪有多余的给他们?”
“依我看,直接派五百人烧了贸易点,杀了挑事的族老,看其他部落还敢不敢跟海贼来往!”
“烧了贸易点,部落只会更恨咱们。”
皇太极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袖口,
“海贼的船能顺着牡丹江运盐铁,咱们只能靠陆路,成本比他们高太多。”
“就算烧了这一个,他们还能在别的地方设贸易点,治标不治本。”
代善叹了口气,看向努尔哈赤:
“大汗,海贼用贸易笼络部落,咱们硬来不行,只能比他们更实在,”
“先从辽沈的盐仓调两千斤盐,铁坊赶制两百把铁犁,”
“派使者去周边部落,说只要不跟海贼贸易,盐铁按成本价给,还帮着修粮窖。”
努尔哈赤沉默了半天,指节叩着案面:
“就按大贝勒说的办。额尔德尼,你去调盐铁;阿敏,你派镶蓝旗的人去周边部落巡边,”
“不许屠村寨,只是把海贼的贸易点搅黄,别让他们安安稳稳地跟部落交易。”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起来:
“告诉部落的人,海贼是外人,盐铁总有断的时候;”
“咱们是一家人,只要跟着大金,盐铁永远有得用。”
使者还跪在地上,听着这些话,偷偷抬了抬头,
他知道,部落里的人更信“眼前的盐和铁”,至于“永远”,谁也说不准。
……
五月初六。
各旗的兵力账册摊在殿中,像一地的碎银。
代善正在清点:
“正红旗五千,镶红旗三千,镶蓝旗五千,正蓝旗三千,镶白旗三千……加起来一万九千人。”
“太多了。”
努尔哈赤摇头,
“西线还得防着孙承宗,南线要盯着东江镇,不能把兵都调走。”
“那就一万六千人。”代善划掉正蓝旗的一千人,“正蓝旗留两千守辽沈。”
莽古尔泰立刻瞪眼:“凭什么砍我的人?要砍砍镶蓝旗的!”
“镶蓝旗熟东部地形,不能少。”代善寸步不让,“你正蓝旗的人脾气暴,留些守家正好。”
阿敏在旁偷笑,被莽古尔泰狠狠瞪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