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廖沙熟门熟路地引着洛林一行人,穿过略显拥挤的人群,来到一处视野极佳的观景台。
仆人们显然经验老到,早已在冰湖周围精心铺设了厚实的防滑地毯,为那些不谙冰上技巧的外国宾客们开辟出安全通道。
这里位置稍高,能将整个梦幻般的冰湖盛宴尽收眼底。
此刻,观景台上正站着几位学者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位核心人物。
那是一位典型的叶塞尼亚老人,身材高大,即使年事已高,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他留着浓密的、已然花白的络腮胡,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如同雪原上历经风霜的古老松树。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用料考究的深色叶塞尼亚传统长袍,外面罩着一件厚实的皮草镶边保暖披风。
脸庞红润,布满皱纹,但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的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闪烁着智慧与近乎苛刻的专注光芒,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冰面。
令人略感意外的是,这位看起来严肃庄重的老者,目光所聚焦的,并非冰上华尔兹的优雅舞步,而是那些刚刚结束表演、正在冰面上自由滑行嬉戏的白裙少女们。
这些少女结束了表演时的极度克制,陪同宾客们嬉戏跳舞时,显得更加活泼奔放。
她们的裙装为了便于滑行和展现形体美,设计得极为大胆——裙摆极短,仅仅包裹住挺翘的臀部,下面穿着厚实的白色长筒袜,一直延伸到膝盖上方。
与裙摆之间裸露着一截绝对领域,雪白而充满青春活力的腿在冰刀的支持下,显得格外修长而富有肉感,在灯光下勾勒出令人心旌摇曳的曲线。
她们欢笑着,如同冰雪精灵般追逐嬉戏,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诱惑。
老人看得极其专注,那双锐利的眼睛微微眯起,仿佛不是在欣赏美色,而是在观察一件件完美的、运动中的艺术品。
他时不时地会对身边的助手低声说上一两句,助手则立刻在随身携带的本子上记录着什么。
阿廖沙见状,咧嘴一笑,大步走上前,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老者的观察:“巴普洛夫老爷子!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又发现什么完美的‘人体动力学范本’了?”
巴普洛夫教授被打断后,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但当看到是阿廖沙王子时,那丝不悦迅速隐去,转化为一种面对皇室成员时应有的、但并不显得卑微的礼节性姿态。
“阿廖沙王子殿下,”
他的带着老人特有的沙哑,但中气十足。
“您总是这么一针见血。没错,这些年轻的肌体,在冰面上运动时展现出的肌肉张力,以及对抗低温的生理反应,都是极佳的研究对象。完美的活力,完美的线条……啊,真是太棒了”
这时,他才注意到阿廖沙身后的洛林等人,洛林、珂尔薇、唐吉诃德三人。
尤其是珂尔薇,她那头罕见的冰蓝色长发和学者特有的冷静气质,在人群中显得格格不入。
阿廖沙顺势介绍道:“老爷子,给您引荐几位朋友。这位是希斯顿帝国的洛林·威廉亲王殿下。这位是亲王殿下的医疗顾问,珂尔薇·南丁格尔小姐,她对您的医学研讨会非常向往,可是专程慕名而来的。”
巴普洛夫惊讶的看着洛林,心中想到最小的就是红恶魔安德烈的儿子,传说中的恶魔之子洛林·威廉,看上去就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娃娃。
尽管内心惊讶,但是巴普洛夫还是走上前将手搭在胸口,行了一个标准的贵族礼仪。
“您好,尊贵的亲王殿下,欢迎来到叶塞尼亚,愿您有个好心情。”
“谢谢,阿普洛夫教授。”洛林回礼。
一旁的阿廖沙又对洛林和珂尔薇说:“这位阿普洛夫教授可是我们叶塞尼亚医学界的泰山北斗,哪怕是整个泽拉大陆上也是医学领域的名列前茅的人物。”
珂尔薇立刻上前一步,拎着裙子,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说道:“久仰您的大名,尊敬的巴普洛夫教授。您在神经医学和极端环境生理学领域的论文令我受益匪浅。”
她的语气直接点出了对方的核心研究领域,显示了她并非泛泛的仰慕者。
巴普洛夫教授那双锐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鹰隼发现了兔子。
他仔细地打量了一下珂尔薇,忽略了她惊人的美貌,而是聚焦于她那冷静的眼神和专业的措辞。
“哦?”
他来了兴趣,忽略了旁边的洛林和阿廖沙,直接向珂尔薇发问。
“珂尔薇小姐,你读过我哪篇关于极端低温下末梢神经反应延迟的论文?你认为我提出的‘血液逆流热守恒’假说在实战应用中最大的障碍是什么?”
他一连串专业的问题抛了出来,带着一种近乎考试的苛刻态度,仿佛想立刻掂量出眼前这位年轻女学者的真正斤两。
珂尔薇微微颔首,思索片刻后,条理清晰地回答道:“教授,我读的是您在《叶塞尼亚医学前沿》上发表的那篇论文。我认为‘血液逆流热守恒’假说在实战应用中的最大障碍在于难以精确控制血液逆流的程度和范围。一旦控制不当,可能会导致局部组织因缺血而受损。”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
“而且在极端低温环境下,人体的生理机能会发生复杂变化,这也增加了该假说应用的不确定性。”
巴普洛夫教授听完,眼睛里满是赞赏,不住地点头。“精彩!非常精彩的见解。”
他激动地拍了拍手。“小姑娘,你不仅理解了我的理论,还提出了如此有深度的思考。”
珂尔薇微笑着,又说道:“教授,我还有个疑问,在植物医药学中,是否有能辅助改善血液逆流情况的药物呢?”
巴普洛夫教授眼睛一亮,他没想到这个年轻女孩能提出这样新颖的问题,越发觉得眼前的珂尔薇不可小觑。
巴普洛夫教授摸着花白的络腮胡,陷入沉思。过了一会儿,他眼睛突然放光,兴奋地说:“珂尔薇小姐,你的问题让我想到了一种生长在极寒之地的植物——雪绒草。它具有促进血液循环、增强血管弹性的功效,或许能辅助改善血液逆流情况。不过,目前还只是理论推测,还需要大量的实验来验证。”
珂尔薇眼睛也亮了起来,激动地说:“教授,我对这个研究很感兴趣,如果有机会,我想参与到相关实验中。”
巴普洛夫教授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很欢迎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加入。”
一旁的阿廖沙和洛林看着两人相谈甚欢,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阿廖沙打趣道:“洛林,你的这位医学顾问还真是有点儿本事,居然能和巴普洛夫老爷子讨论的有来有回。”
洛林笑着说:“医学领域的事情虽然是专业的人之间聊的开,就比如你和我都是机甲驾驶员,我们在一起聊的最多的不也是机甲吗?”
阿廖沙听了哈哈大笑起来,观景台上的气氛越发融洽。
巴普洛夫教授与珂尔薇就几个专业问题进行了简短却深入的交流后,眼中赞赏之意更浓。
他显然对这位来自希斯顿的年轻女学者非常的认可。
“很好,珂尔薇·南丁格尔小姐,你的见解很独到,基础也非常扎实。”
老教授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算是温和的表情,他从怀中取出几张印制精美的卡片,递给了珂尔薇和洛林。
“这是此次医学研讨会的自由入场券,凭此可以参与所有公开论坛和展览。举办时间就在三天后,皇家医学院大会堂,随时恭候你的到来,我很期待能听到你更深入的见解。”
他的邀请显得真诚而郑重。
“非常感谢您,教授。届时我一定准时出席。”
珂尔薇接过入场券,再次行礼,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期待。
然而,就在珂尔薇抬起头的那一刻,巴普洛夫教授那刚刚舒展的眉头又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珂尔薇的脸上,那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又一次隐隐作祟。
他微微蹙起雪白的眉头,目光更加专注地审视着珂尔薇。。
这个穿着异国冬装、美丽得如同冰雪精灵的蓝发少女,她的眉眼轮廓,尤其是那份沉静专注的神态,总让他觉得在哪里见过。
这一刻,珂尔薇的面容让巴普洛夫感觉非常的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这种感觉仿佛一个遥远的回声,却怎么也想不起具体的源头。
“真是活见鬼了……”老教授心里暗自嘀咕。
“一个十几岁的希斯顿小姑娘……我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实验室和叶塞尼亚,怎么可能认识?难道是像某个以前的病人?或者……像某个故人?’”
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雾,模糊不清,让他有些烦躁。
洛林虽然好奇为什么巴普洛夫教授在发呆,但他还是用微笑着代为致谢:“感谢教授的慷慨,我们非常期待一届医学研讨会的召开。”
阿廖沙王子倒是没心没肺,见事情办成,便笑着催促。
“行了行了,学术问题留到研讨会再去吵吧!老爷子,继续看你的‘人体动力学’吧!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调侃着,便拉着洛林他们告辞。
巴普洛夫教授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目送他们离开。
他依旧站在原地,下意识地抬起布满老人斑的手,挠了挠自己花白的头发,试图抓住脑海中那一闪而逝的模糊印象,但最终还是徒劳无功。
周围几位一直跟随他的学生和学者关切地低声询问:“老师,您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巴普洛夫教授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烦躁地摆了摆手,仿佛要驱散那恼人的错觉:“没事没事!人老了,脑子有时候不灵光。”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重新将目光投向冰面上那些依旧在嬉戏滑行的、充满青春活力的白裙少女们,试图用强烈的视觉刺激覆盖掉那莫名的熟悉感。
“好了好了,不想了!”
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人说,语气恢复了之前的豪迈。
“继续喝酒!看小姑娘跳舞!多完美的活力样本啊……”
他接过仆人重新斟满的伏特加,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疑虑。
然而,那份关于珂尔薇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却如同一颗被埋下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老人记忆的土壤深处。
此时,在另外一边。
皇太后寝宫内沉重的告别氛围被悄然关在门后。
一行人沉默地走在冬宫宽阔而寒冷的走廊里,各自的心事如同影子般拖在身后。
行至通往宴会大厅的岔路口时,前沙皇康斯坦丁停下了脚步。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佝偻,粗糙的修士袍与周遭的金碧辉煌格格不入。
他脸上悲恸与酒精混合的麻木尚未褪去,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大厅传来的喧嚣光影,仿佛那是一个令人恐惧的旋涡。
“我……就不去了。”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抗拒。“那里不属于我。”
尼古拉看了他一眼,理解地点了点头,没有强求。“好吧,大哥。你需要什么,随时让仆人告诉我。”
他安排了一名侍从护送康斯坦丁回去。
彼得罗夫沙皇则如蒙大赦,几乎迫不及待地朝着宴会厅的方向挪动他肥胖的身躯。
对他而言,母亲的垂危更像是一项不得不完成的沉重义务,如今义务尽完,自然是重回美酒与享乐的时候。
他打着哈欠,脸上重新浮现出对酒精和舒适的渴望。
随后,彼得罗夫、叶卡捷琳娜、尼古拉,以及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宫廷舞会、显得有些紧张又好奇的黛莉安公主,一行人再次出现在了冰湖舞会的现场。
他们的归来立刻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彼得罗夫沙皇几乎是目标明确地直奔他那舒适宽大的宝座,如同回到巢穴的熊。
他重重地坐下,立刻就有殷勤的仆人递上斟满的美酒和精心准备的珍馐。
他很快便左拥右抱着几位打扮得花枝招展、娇艳动人的贵妇或女官,肥胖的脸上重新堆起了满足而慵懒的笑容,将方才寝宫里的沉闷彻底抛诸脑后,仿佛那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